自從那天被推入水中,道士的形象在柳柳心中已經徹底幻滅。


    世上哪有好人啊。


    “有人長得像是上天恩造,但心眼卻比針尖還小。”


    “一個人怎麽可以長得那麽帥,心地卻那麽壞!”


    “可惡的道士!”


    這是被推下水後的那天,柳柳在背後瘋狂蛐蛐自己的話。


    但陸玄不以為意。


    不過是期待之中的表白沒有出現,卻出現了巨大的整蠱,淪為水中小醜。


    惡言惡語,都隻是少女的破防罷了。


    一生之中,有幾個人的青春沒有遺憾、期待沒有落空、真心沒有喂狗的時刻呢。


    都是經驗,都是成長罷了。


    陸玄依然安穩的坐在湖心亭裏,最近的造型都是手握魚竿,腳踏竹簍。


    這一陣子吃老虎太多,補得有些上火,道士打算吃些湖裏的東西降一降火。


    況且這是深秋,蝦蟹正肥,膏滿黃溢。


    將軍府中這一座小湖,通的是京外的另一座大湖,水質極好,湖鮮極美。


    其實原本如果陸玄想吃,隻要吩咐一聲,將軍府中就專門配有府中湖的管理員,大可以開船撒網打撈。


    但陸玄一向信奉自己動手,覺得自己釣的那隻螃蟹最鮮。


    他釣蟹的時候,柳柳一般就在湖對岸看。


    白張狂被陸玄那一巴掌打的渾身經脈寸斷,骨骼盡碎,小腦萎縮,不僅僅是失去行動能力和語言能力,已經漸漸發展到大小便失禁,口水橫流。


    柳柳也不折磨他,還是每日一次的讓府中下人給他換衣擦洗。


    不過柳柳特意篩選之下,負責這項工作的下人叫大熊,長得五大三粗,且有龍陽之好。


    大熊給白張狂換衣服、擦洗身體的時候,柳柳都會等在屋外,聽裏麵響起劇烈的碰撞的聲音。


    然後一臉疲憊的大熊推著眼角含淚的白張狂出來。


    柳柳一般會向大熊表示感謝。


    “辛苦了。”


    麵對女人的時候大熊會顯得有些害羞,嘿嘿淫笑兩聲掩飾尷尬。


    柳柳接過輪椅,通常還是推著既流口水又流眼淚的白張狂在湖邊溜達。


    柳柳幾乎每個黃昏都會推著白張狂在湖邊溜達,倒不是為了讓殘疾人呼吸呼吸大自然的新鮮空氣。


    主要還是看道士。


    倒也不單單是看那張臉,雖然那張臉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也並不誇張,但道士除了臉之外,還有很多地方值得看一看。


    當然也不是看身子......


    柳柳就是單純有些不明白,一個人有這麽大的本事,還長成這個樣子,怎麽能每天這麽平靜地過日子?


    原本白張狂在時,屢次擊潰義軍,裹挾皇室,幾乎已經要踏上權力的最高峰,給惠國改朝換代。


    而白張狂被廢之後,惠國軍部在這短短兩個月裏分崩離析,禁衛軍十六衛各自為主,惠國皇室在試圖做臨死前的最後反撲,天下各州,由於劉衝做了表率,義軍蜂擁而起。


    京城內外烽火四起,兵荒馬亂,難民成群。


    這是真正的天下大亂!


    此時此刻,除了眼前這個道士,柳柳想不到還有任何人,有資格和有能力來終結這個亂世。


    白張狂剛剛被廢的時候,柳柳曾勸說過陸玄輔助劉衝的那支義軍完成霸業。


    畢竟那是劉鐵梅和吳震鋼的兒子,柳柳在來京城委身幾個男人之前,曾和劉衝打過交道。


    雖說手無縛雞之力,但的的確確是個心懷天下、頗有才略的人。


    但道士不動,柳柳不敢多加勸說,因為她想著這樣一個神仙一樣的道長,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也許陸道長是想靜觀一下局勢,再出手定鼎天下。


    可是一晃兩個月快過去,秋天已經快過盡,京城北地,深秋的日暮天氣已經無比蕭瑟。


    湖心亭裏甚至已經生起碳爐。


    但那人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柳柳終於按捺不住,就將白張狂撇在湖邊的輪椅上,由著他穿著單衣在秋風中受涼,孤身走上橋梁。


    一座湖心亭,隻有一座孤橋通向岸邊,柳柳亭亭走來,身姿在暮色中影影綽綽,非常優美。


    陸玄仰躺在座椅上,兩腳搭在竹簍之上,手中握著的魚竿上吊著一個小小的網簍,網簍裏有一小塊豬肉。


    身前的炭爐之上擱了一隻小小的砂鍋,鍋中什麽都沒有,鍋旁倒是放了一盤薑。


    釣上來螃蟹後,就直接扔進鍋中,加幾片薑蓋上蓋生焗。


    他釣上一隻就焗一隻,焗上一隻就吃一隻。


    這是道士第一天在湖心亭釣蟹時,將軍府中負責定期捕撈的湖麵管理員教他的吃法,說這是他們家幾代老漁民在湖中的正宗吃法。


    陸玄試過以後,覺得似乎確實比傳統的蒸煮烹飪,鮮味要更濃縮一點。


    柳柳朝這邊走來的時候,陸玄當然看見了,但是眼簾一合,裝作沒看見。


    “陸道長!”


    柳柳看道士完全不理她,心裏有些憋得慌,但又不敢太放肆,隻能俏生生喊一句。


    砂鍋蓋的孔中已經不太冒白汽,證明鍋中的螃蟹水分接近?幹。


    陸玄那隻手修長無瑕,如白玉一般,就直接拎起高溫的砂鍋蓋,將螃蟹放入盤中,示意柳柳坐下,又指了指盤子旁邊的開蟹用的蟹八件。


    柳柳沒想到陸玄要請她吃螃蟹,質問已經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乖乖坐下,想吃完這隻螃蟹再問問道長到底如何想的。


    於是畫麵重新和諧。


    日暮天低,湖麵之上還映著天邊最後一抹餘暉,庭中有爐火,有美人。


    倜儻風流的道士自在地仰在椅子上,悠然地下釣,眉眼如畫的少女在細細剝蟹。


    深秋的蟹肥,柳柳的手也很巧,將蟹的每一個關節處肉掏出,八跪二螯仍然完完整整,又將蟹身的肉也掏盡,與蟹黃一同拆到蟹殼之中。


    此時柳柳已經滿手蟹香,對這一口的期待也已到了頂點,正拿出勺子時,一旁的道士忽然直起身來。


    “謝謝。”


    在柳柳還愣神的空當,陸玄將蟹殼拿過來,頭一仰,整隻蟹的肉與黃盡數入口。


    蟹肉鮮甜、蟹黃香醇。


    道士露出滿足的神色。


    柳柳終於反應過來,眼裏露出不可置信,指著道士久久不能說出完整的話來。


    “你......這......你怎麽好.......”


    陸玄卻沒有任何慚愧的神色,而是微微眯著眼睛,語氣顯得意味深長。


    “你現在有什麽感想?”


    柳柳本就是世間一等一的機敏女子,看見陸玄的神情,若有所思,忽而抬起頭。


    “陸道長的意思是,此刻若是貿然出手,恐怕會給旁人做嫁衣?”


    柳柳覺得自己有些理解了。


    道長搶自己的螃蟹,是有寓意的。


    天下大亂,但局勢還並不明朗,入局太早也未必就是好事,反而容易增加重重變數,倒時一招不慎,便有可能為旁人做嫁衣。


    誰想道士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身旁先前被吃的亂七八糟的蟹殼,又指了指柳柳剝的規規整整的蟹殼。


    “我是想說,專業的事情還得專業的人來做。”


    柳柳怔住:“你是想說我剝蟹專業?”


    陸玄認真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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