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幾人的這艘大船已經駛近了楚國的邊界地帶。


    河道漸漸變得更加開闊,並且河麵之上稀疏寥廓,大船顯得孤零零的,就好像孤立無援的費無極一樣。


    春申君進入船艙落座之後,剛才在嚼舌根的申無畏和陸玄表情都顯得無辜的很,靜靜地坐在一旁看戲。


    費無極也不狂了,侍立在一旁不敢落座,直打哆嗦。


    春申君麵露激憤的神情:


    “五湖商盟就選你這種貨色陪同貴客,實在太讓本君失望了!”


    “等到鴟夷子皮大師回來,本君一定狠狠告你一狀!”


    “本君在鳳凰台日夜操勞,竟被你說的如此猥瑣不堪!”


    申無畏險些笑出聲,而茶杯蓋住了臉的道士眼皮翻了翻,想問春申君這“操勞”正不正經,忍住了。


    費無極被罵得唯唯諾諾,一句嘴都不敢還,最後還是道士放下了茶杯,打斷了還想繼續給自己正名的春申君。


    “行了,春申君遠道而來,也不是為了罵你的。”


    “小申啊,你和小費一起出去轉轉吧,讓春申君和貧道單獨談談。”


    費無極如蒙大赦,慌張的拉著申無畏離開了船艙,留下道士和春申君兩人相對而坐。


    春申君看向陸玄,微微點頭示意,話說的很客氣。


    “陸道長遠道而來,也沒到鳳凰台坐坐就要離開楚國,黃某沒能一盡地主之誼,頗感遺憾。”


    陸玄淡定地望著麵前氣度華貴的春申君,喝了口茶,表情似笑非笑。


    “我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二次見到春申君。”


    春申君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哦?為何本君竟不記得。”


    陸玄放下茶杯:“我如果沒記錯,昔年介山大比的時候,趙勝和鄭安平追殺我時,應該是春申君出手阻擋住了想要救我的範雎。”


    春申君的臉上表現出了得當的“震驚”的神情:“原來當年出手幫助秦國大比奪魁的,就是陸道長啊!”


    “這才多少年過去,道長竟已經成長為真正的至人強者了,真是天縱之才,後生可畏啊!”


    陸玄望著演技精湛的春申君,驚不驚訝對方的心理素質。


    能活躍在政治舞台上的大人物,有幾個臉皮能薄的?


    他對這種虛假的對話並不過分排斥,但也一向沒有什麽額外的興趣,開門見山的問向春申君。


    “春申君此來找貧道,有什麽事情可以直說。”


    春申君臉上浮著的那層笑意漸漸收斂,並迅速切入了談正事的姿態,他望著道士的目光中平添了幾分認真與鄭重。


    “據我所知,道長前些日子在李園府上遇到了伏擊?”


    陸玄輕輕嗯了一聲。


    當日李園府邸的那座大陣啟動,光照整座壽春城,憑春申君的地位之尊,不知道才顯得稀奇。


    “我雖然不知道道長來楚國具體是為了什麽,但想來應該已經和女帝大人談得妥當了。”


    陸玄仍然不鹹不淡的回應了一句:“算是吧。”


    春申君看向道士,像是斟酌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問了一個讓道士感到意外的問題。


    “女帝陛下和道長的交易之中,可曾提到過黃某?”


    陸玄緩緩搖頭:“並未涉及春申君。”


    春申君像是鬆了口氣:“如此,本君也想和道長談一筆生意。”


    陸玄緩緩抬起了頭,神情詫異的打量了春申君許久,然後微微眯起了眼睛。


    “楚國真不愧是個經商的好地方啊。”


    “最近和貧道談生意的,可真不少!”


    ......


    齊國臨淄城內,一片太平安寧,繁榮昌盛。


    這座由當世唯一聖人管聖坐鎮的都城,這一千多年來,沒有任何外來高手敢隨意侵入。


    而管聖為人也一向寬厚而有原則,所以無論是齊國的皇室還是一般貴族,行事也都曆來克製,並不像其他地方的貴族,明晃晃的視凡人百姓為豬狗。


    臨淄城內的一等妓院之中,有一間名叫“月紅館”,規模不大,但服務質量一向頗有口碑,主要是體現在可供玩的花樣多,而且玩得開。


    不過這間妓院從十年前開始,走起了另一種路線。


    裏麵的妓女忽然擁有了接客自由,對於看不上眼的嫖客可以拒絕,並且妓院內不再允許道具入場,反而有許多教琴棋書畫的先生開始頻繁出入。


    總而言之,告別了過去一昧刺激的風格,轉頭做起了精品路線。


    當然也有一些背景深厚的資深老嫖客表示過不滿,甚至有一位地位很高的貴族帶頭鬧事情,打斷了一位妓女的腿。


    但隔天,這位貴族就被打斷了四肢,掛在臨淄城一處菜市場晾了整整三天,才被允許接回家裏接骨治療。


    從始至終,竟然沒有人敢出頭報複。


    而也正因如此,反而令月紅館的生意更加蒸蒸日上。


    一方麵是人性都賤,就喜歡玩這種規矩多的。


    另一方麵是安全,許多小商人小貴族在外麵玩的時候,也怕惹到一些大權貴,在尋常妓院被當場打死都沒處說理去,而在月紅樓,有寫在牆上的規矩保護。


    “誰先動手,誰先死。”


    總之月紅樓這些年的經營風格,算是徹徹底底的改變了。


    而嫖客圈子裏手眼通天的人都知道,月紅樓這一切變化的根本原因,是因為他們後院裏留了一間單獨的廂房,專門給一個不可想象的大人物呆著。


    此刻,月紅樓這些年在外風光無限的老板,正腆著大肚子,賠笑著坐在那間廂房裏,給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倒酒。


    “主子,前些日子我從晉國弄了些山貨,我讓後廚好好表現,待會端來給您嚐嚐!”


    那中年男子身穿一件月白長袍,麵容看起來頗為和善,但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端起酒杯朝口中送去。


    “說了許多次了,我隻是借你一間廂房喝酒,不是你什麽主子。”


    “更何況要不了幾年,我應該就不會再來了。”


    那月紅樓的老板連忙跪下:“小人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托孟嚐君的蔭庇才有!”


    “無論君上身在何方,永遠都是小人的主子!”


    中年男子對月紅樓老板的表忠心沒什麽興趣,神情反而顯得有些厭煩,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揮了揮手讓此人下去。


    他一人坐在桌前,一杯接著一杯的啜飲,速度不快,但一直沒有停止,到了日落的時候,腳底已經堆滿空酒壇。


    夜幕將臨的時候,他從懷裏慢悠悠的掏出一塊令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指尖的靈氣幾度接近觸發令牌上的陣法,但最終還是戀戀不舍的揣回了懷裏。


    中年男子的胖乎乎的臉頰已經飛紅,眼睛也有些泛紅,打算繼續倒酒的時候,屋內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你一個人喝悶酒的樣子,真像是一條寂寞的大狗啊。”


    一個遠比孟嚐君更胖的男人,不知何時坐到了他的對麵。


    那張胖臉之上明明什麽表情都沒有,卻又仿佛寫滿了同情和惋惜。


    孟嚐君眼神顯得有些迷離:“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


    “順便,找你做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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