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鯊魚渾身繃緊,筆直的在海麵上行駛。


    即便不時有淺水的魚群從身旁遊過,它仍目不斜視,一心遊好自己的路。


    跟著背上的道士有幾天了,它漸漸摸清了這位爺的一些秉性——隻要遊的不太晃,輕易不會動手打人的。


    無論是人還是魚,隻要還想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永遠不可避免要的遭受生活的馴化。


    短短幾天,它已經忘記了自己年輕時征服海洋的雄心壯誌,如今隻想做一個不挨打的合格司機。


    啪!


    鯊魚還沒遊出多遠,背上又響起了轟然的一聲炸響!


    巨大的魚身又一次被砸落十幾丈,它在慌亂之中回過頭去,大大的眼中充滿了疑惑和委屈。


    “日了狗啊......”


    道士從海麵上坐了起來,回憶起和田文的對話,心裏有些堵的慌。


    聽這家夥的意思,即便是沒有陸玄的委托,他也會在十二年後,仗劍趕赴秦國的封崤大典。


    “我一定會殺了鄭安平,當然也不會放過鄭安平背後的人。”


    “鄭安平雖然表麵上是殺了隸屬商君殿的王敖,但王敖其實是潛伏在商君殿的間諜.....”


    陸玄猶豫了一下,把自己和範雎先前的猜測說了出來。


    “所以......鄭安平的背後,極有可能就是商君......”


    “那就殺商君。”


    田文說的斬釘截鐵,語氣堅定,目露罕見的凶光。


    這麽一來,陸玄原本打的,讓孟嚐君作為接應範雎的機動力量的算盤,就算是落了空。


    不僅如此,這家夥自己也要搭進去了。


    好消息是範雎的造反陣營力量大大提升。


    壞消息是如果打輸了,自己僅有的兩位天人朋友,就都得死在秦國的封崤大典上了。


    “本來是想讓這家夥幫忙撈人的啊。”


    “搞到最後,老子說不定還得去撈他了......”


    陸玄歎息一聲,又朝水中望去,把正委屈的大鯊魚看得渾身一抖:“上來,繼續開路!”


    大鯊魚有心硬氣一點,比如不讓這個可惡的道士從它的腦袋而是從屁股處騎上來。


    但硬氣得過於隱晦了一些,以至於道士騎到它的身上並命令它自己動的時候,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次與平常的體位有什麽區別。


    東海無邊無垠,陸玄對地理常識一貫缺乏常識,拿不準這個世界是不是與前世的地球一般,也是個海洋占比遠超陸地的世界。


    而也正是因為這種拿不準,讓他對自己接下來的行程產生了憂慮。


    辭別孟嚐君後,他此番離開秦國的支線任務已經變成了主線任務——晉升神人。


    當年範雎有言在先,說明了至人之路千難萬難,古往今來有史可鑒晉升神人的,隻有昔年吳越故國的一個孫將軍孫武。


    秦國之內,也許也存有關於晉升神人的辦法,但十有八九是存在商君殿內,至少範雎是沒本事搞到。


    那麽陸玄可以選擇的方向,就隻有出來碰碰運氣。


    孟嚐君對關於至人之路的問題知無不盡,簡單的總結起來,就是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齊國萬年以來,從未出過本土的至人。”


    “本君對稷下學宮堪稱了如指掌,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沒有。”


    不過他提出了新的方向:“昔年至人之路走到極致的,是吳越故國的孫將軍。”


    “吳越故國已經消泯在塵煙中,但其中的許多遺產卻被如今的楚國所接收。”


    “你不妨去楚國轉轉,或許會有收獲。”


    陸玄采納了孟嚐君的提議,但在去楚國之前,他還是選擇了先到大海上漂一圈。


    他的目的,是為了尋找莊周。


    多年之前,他曾在東海之濱遇到這位騎鯨大師,因此收獲了一大套武器庫。


    對於這些承自莊周的功法,經過多年的實戰檢驗,陸玄隻有四個字可以評價。


    猛的一批!


    就連博學多聞的太學院大宗師範雎都對這些功法讚歎不已,稱其近乎於道。


    那麽莊周的修為之高,已經不言而喻。


    這種奇人異士,也許有一定的幾率知道神人之路如何開啟。


    即便他不知道,見見故人也不是壞事。


    但東海畢竟茫茫無際,陸玄畢竟時間緊、任務重。


    十二年後的封崤大典如一把鍘刀懸在陸玄......的朋友們頭上,他很難心安理得的在大海上悠遊自在的坐著遊艇,度假一般尋找莊周的蹤跡。


    所以他決定,隻給自己一年的時間......


    ......


    冬去春來,隨著日頭一日複一日的北移,海上也漸漸有了入夏的氣息。


    比如日漸和煦的海風,比如越來越猛烈的太陽。


    巨鯊很大,大到足夠在它的身上撐一柄太陽傘,大到傘下足以放一張躺椅。


    巨鯊的眼睛裏含著麻木般的迷離。


    道士,如同死了一樣躺在躺椅之上,大傘的陰影之下。


    和傘外的明媚陽光形成反差,他的心情難免顯得有些灰暗。


    在東海之上騎鯊一年,行十萬裏路,見過千般風景,仍未遇見那位拉風的騎鯨大師。


    東海茫茫,這一年裏他也遇到過一些齊國的海船,似乎在打撈尋找什麽東西。


    但他們遠遠一見騎在凶猛巨鯊上的道士,都紛紛調轉船頭,似乎不想沾上麻煩一樣躲開。


    陸玄明顯的感知到那些船上並無高手,何況自己的目標也不是他們,所以往往隻是駕上巨鯊問一句見沒見過騎鯨的男子,便不再理會。


    如此一年過去,今日,是不得不將身下的大鯊魚放生的日子——這家夥眼看是要不行了。


    倒不是身體健康不行了,而是精神健康。


    日複一日的做司機,全年無休,報酬幾乎沒有,相當於海中社畜。


    鯊魚堅持了一年,比大部分人類堅強了許多,但也已經瀕臨崩潰。


    陸玄畢竟不是資本家出身,一絲人性未泯,實在不好意思再剝削下去了,決定在返航東海之濱的路上把這頭巨鯊放生。


    他將傘和躺椅丟掉,又從巨鯊身上躍下,做了個讓它離開的手勢。


    鯊魚的眼中沒有浮現喜色,隻露出茫然和不解,還有一絲絲擔憂,擔憂這是對自己忠誠與否的考驗。


    陸玄不廢話,揮手一招,巨浪掀起,將巨鯊卷到幾十裏外後,它才如夢初醒,發出了久違的尖銳而霸氣的叫聲,重新躍入深海之中!


    而陸玄看了眼茫茫的大海西方,估算了一下返回東海之濱的距離,不算遠,睡個一兩天罷了。


    然後仰頭栽在海麵上,同時一抹氣機把自己包裹,朝西邊緩緩遊去。


    這是道士近乎無窮無盡的一生中,堪稱無聊的一年。


    這一年漂泊海上,尋故人不遇,幾乎沒有和人類社交,除了完成必要的修煉,就整日躺在大鯊魚身上放空發呆,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如今就要回歸陸地和人類社會,他想安靜的躺一段,重啟一下自己的語言中樞和社交狀態。


    兩個時辰後,他的耳朵微微抖動,在海風和海浪的呼嘯聲裏,遠遠聽見兩道對話。


    “海麵上漂著的是什麽啊大哥......”


    “遠遠看過去,似乎是個黑白相間的東西。”


    “唔.....黑白相間的東西啊......是一頭斑馬?”


    “......”


    “你是不是有病。”


    “大哥,好像是個人漂在水麵上耶!”


    “是個道士!”


    “我們開過去看看!”


    陸玄閉著眼睛,感到一道巨大的陰影正緩緩籠罩自己所在海麵上空,但他有些懶得搭理,打算再躺三息時間,就施展遁術離開。


    而就在這時,忽然又有一道渾厚的中年男聲出現,令他忍不住睜開眼睛。


    “先停下!”


    “這一次出海,不僅沒能完成主公交代的任務抓回一頭巨魔章魚,還險些被那怪人留在海中。”


    “請兩位公子還是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陸玄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一艘遮天蔽日的大船開到了自己不遠處,甲板之上,正立著一高一矮兩個英俊的青年。


    但他的視線很快被其他東西吸引。


    那是巨大的船身之上,一處肉眼幾乎會忽略的圖案。


    五種繁複的波浪紋交織,組成一個圓形的標誌。邊上鎏著兩個說不出什麽質感的小字。


    五湖。


    —————————————————


    晚點還有一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貧道的人生,一眼望不到頭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晃膀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晃膀子並收藏貧道的人生,一眼望不到頭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