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照舊早早起床。


    多年以來,他都沒有賴床的壞習慣。


    這主要是因為比起前世來說,這輩子,他的時間實在是太多了。


    如果作為一個社畜,那麽深夜時間,會是他一天之中最為寶貴的可以安寧獨處的時光。


    可是作為一個不死不滅的存在,他的時間就像非汛期的江海,近乎無窮無盡,而且緩慢悠長。


    對於充滿誘惑的深夜時光,他卻不屑一顧。


    畢竟隻要他想,隨時都可以躺下開擺。


    安平山上的眾人有早修,幾人排排坐定之後,驚恐的發現,那個曆來隻要住下就不會挪窩的陸道長,竟然主動要下山。


    不過他在穿戴整齊下山之前,走到了嬴坤的麵前,表達的很含蓄。


    “借我點銀子。”


    “哈?”


    嬴坤愣了一下,有些猶豫的問道。


    “確定是借?會還的那種?”


    他雖然貴為皇室中人,但上山已久,久不享受皇室子弟的俸祿待遇了,平日裏又沒時間經營產業,身上的銀子就顯得有限而珍貴了。


    “貧道豈是言而無信之徒。”


    “那你得說清楚,什麽時候還.....”


    “我死之前。”


    沒等嬴坤把話說完,陸玄已經上手扒開他的衣襟,“借”出一遝銀票,同時把目光投向百裏孟明。


    “你也借一點。”


    百裏孟明額頭冒汗:“大師兄那麽多銀子還不夠?”


    “借就借,不借就不借,不要說屁話。”


    百裏孟明有些僥幸的看著道士:“還可以說不借嘛......”


    話未說完,一隻手已經伸進他的懷裏,掏走銀票的同時還照他的腦門來了一巴掌。


    “你這筆銀子不還了,算是貧道憑本事搶的。”


    “......”


    陳寶看著站到自己麵前的道士,有些磕巴的說道。


    “俺.....俺.....沒有錢....”


    陸玄麵無表情的看著抬頭結巴的傻子,道士做出了判斷,轉身走了。


    一直到了晌午時分,鹹陽城熱鬧的早市漸漸閉市,陸玄才背著幾個大包,緩步重新走進太學院。


    在安平山腳下的結界外,站著一個男子背影,不住朝裏張望。


    陸玄從後麵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事?”


    轉過來的是一張麵相頗為樸實的青年麵龐,神情有些畏畏縮縮的,被陸玄這麽忽然一拍,像是嚇了一跳。


    “你.......你好!”


    這青年轉過身來的一瞬間,陸玄的目光下移,注意到此人的腰間衣服內,像是纏繞了一圈東西。


    像是腰帶,但尋常人哪會把腰帶內纏......


    在這太學內院重地,這青年鬼鬼祟祟的,被自己發現後麵露慌張,十足像個歹人。


    那他腰間纏的,莫不是......凶器?!


    想到此處,陸玄的視線更加銳利,望向那青年腰間的那一圈。


    感受到陸玄的目光,青年的麵孔陡然蒼白,與此同時,磕磕巴巴的解釋。


    “你.....你好.....”


    道士目光尖銳,緊緊盯著那青年的腰間,聲音帶著淡淡的冷漠。


    “你剛才已經問過好了。”


    表情管理失控,語言邏輯重複混亂,看來眼前這青年有大問題......


    陸玄修為高深,隻是粗粗打量,就判斷出眼前的青年是虛極以上的修為,但具體到什麽程度,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這種程度的修為,在安平山上應該作不出大亂子,畢竟嬴坤三人也都是虛極後期高手了,輕易不會被同階高手打死,但還要提防阿星和阿月會遭到的潛在風險。


    除此之外,更要防止安平山上的老虎們生命安全受到侵害!


    思及此處,陸玄的目光更加嚴厲。


    而就在這時,那畏縮的青年磕磕巴巴的開口。


    “你好.....我叫.....王敖.....”


    “王是......大王.....饒命的王,敖是.....是......”


    是了半天沒是出來,陸玄探尋的問:“嗷嗷叫的嗷?”


    “不是不是!”


    青年像是終於想起來自己名字裏那個字怎麽寫。


    “嗷嗷叫的那個嗷......沒有口......”


    王敖完整的說出了名字後,像是找回了一點自信,能把話說利索了點。


    “我是幫我師父.....給範院長帶一句話.....”


    “你師父?”


    “是尉太尉!”


    王敖提起師父的時候,底氣似乎足了一點。


    “尉繚尉太尉!”


    陸玄的臉上終於露出恍然的神色。


    早在昨夜開篝火歡迎會的時候,百裏孟明已經給自己講了。


    十年前陸玄被關大牢之初,範雎曾和商君做過一場,而太尉尉繚也參與到了那場戰局之中,協助範雎共抗商君衛鞅。


    不過架似乎隻打了一半,沒人知道結果,估摸著兩邊都沒討到好。


    但也因為這一場架,導致了尉太尉和範雎的交往變得密切了許多。


    過去數千年裏都不怎麽有交集的兩位天人,在最近的十年裏,兩邊常常派弟子互傳口諭。


    範雎常派去跑腿的,是百裏孟明。


    “堂堂天人,就沒有什麽傳音手段?市麵上不是有可以封存神念的玉簡嗎?”


    “非得搞人肉帶話這一套?”


    百裏孟明一副看外行的神情:“你不懂!”


    “鹹陽城是商君的主場!”


    “兩位天人的傳訊關係重大,傳音或者玉簡傳信,都有被截獲的風險。”


    “最原始的方式,往往才是最安全的方式!”


    陸玄想了想,有些讚同的點點頭,隨口問道:“那老頭都托你帶些什麽話給尉太尉?”


    百裏孟明滯了一下,開口複述。


    “上上個月讓我帶的話是:老夫上了年紀以來,飯量不比當年,一鍋米飯,估摸著你我兩人都吃不完。”


    “上個月帶給尉太尉的話是:前些年在山下栽了一園子花,前日一看,已幾乎凋零殆盡,隻有一朵湊活開著。”


    “這個月師父沒讓我帶話,托我給尉太尉帶一盒白茶。”


    陸玄有些發懵:“那你知不知道尉太尉都給老頭子帶什麽話?”


    “尉太尉的那弟子從不避著我們,上上個月給師父送了塊楚國產的絲帕,黃色的。”


    “上個月給師父送了兩瓶晉國產的醋。”


    “這個月還沒來......”


    陸玄當時聽完,似懂非懂,感歎一聲:“這兩位天人,好像在搞那個曖昧啊......”


    有了這些信息作為鋪墊,陸玄再看向麵前的青年,眼神明顯多了一絲熱情。


    顯然,眼前的這個王敖,就是太尉尉繚每月都會派來傳口信、送定情....送信物的弟子了。


    王敖磕磕巴巴的解釋道:


    “往日.....我都是月末來安平山,陳寶師兄會來迎我.....”


    “這一次,是....師父讓我給範院長帶一句急信,所以....先前在門口張望....”


    陸玄點點頭,表示十足的信任和理解,把王敖迎進安平山的結界內。


    有些奇怪的是,即便陸玄的引領不失熱情,王敖的表情還是越發拘謹與怪異,並不時的調整腰間衣服下那一圈“腰帶”的位置。


    而王敖越是如此,陸玄越是目光不住瞟向那裏。


    王敖的麵孔顯得有些蒼白,並在山道上刻意的和陸玄保持了距離。


    陸玄盯著那腰帶半晌,回憶起從見到這王敖開始,對方這一路的言行,若有所思,並暗暗生出了一個判斷。


    這個王敖,看來是個社恐啊......  我這麽溫潤帥氣的道士、熱情洋溢的接待,他都表現得這麽拘謹和別扭,看來症狀還挺嚴重.....


    會把腰帶內纏在衣服裏麵,也是他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的一個證據!


    思及此處,陸玄刻意放慢腳步,和看起來“社恐”發作的王敖拉開了更大的距離。


    這是為了緩解對方的不自在。


    善解人意、關愛社交弱勢群體,向來是陸玄的美德。


    兩人一前一後,快到山頂之時,陳寶正向下走來。


    而就在看見陳寶身影的這一刻,“社恐”的王敖狀若脫兔,一把衝了上去,拉住陳寶的胳膊!


    “寶哥!”


    聲音激動得甚至有些岔劈。


    “ 王敖?你咋回事?”


    看見王敖這副模樣,陳寶有些奇怪。


    在陸玄震驚的目光中,王敖壓低聲音輕聲訴說。


    “你們山上新來的這個道士,好變態啊!”


    陳寶被王敖的話鎮住,看了眼後方老遠處一臉茫然的陸玄,同樣壓低聲音問詢。


    “何以見得?”


    “他....他......”


    王敖麵帶羞憤,語帶哽咽,一度有些說不下去。


    “他....他一直在盯著我的貂看哇!”


    幾十米的距離,即便壓低聲量,也躲不過陸玄的耳力。


    那個“貂”字傳入陸玄耳中,他的瞳孔劇烈的放大!


    道士震驚的看向委屈的王敖,隨即,視線下移,望向了那腰間纏著的一圈!


    “臥槽?!”


    “臥槽!!!!”


    語氣之中,七分驚惶,三分豔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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