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拒絕的原因很簡單,還是那句話。


    人貴在自知。


    人生最常遇到的困境,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但很少有人,會不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麽。


    陸玄很確定,他不想摻和進這件事情。


    作為一個不死不滅的存在,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按自己的意願活著。


    沒有人,能以任何形式綁架他,給他整急眼了,總有一個人得死。


    商君也許真的很殘暴,天下眾生也許過得不怎麽如意,但關他屁事?


    沒有人生來就有義務去拯救眾生。


    老頭情緒渲染的很到位,換個人腦子一熱也許就答應了,但陸玄的腦子外置過很多次,比熱容特別高。


    老頭看見陸玄油鹽不進,臉上崇高的表情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粗俗。


    “去你媽的。”


    陸玄衝著他的背影喊:“ 喂,怎麽這麽沒禮貌!”


    “禮貌你媽個頭!”


    砰,門關上。


    圓月照著陸玄,也照著院中那棵不結果子的樹,顯得人和樹都蔫蔫的。


    月亮很圓,圓沒用,沒用也圓。


    老頭對陸玄橫眉冷對了三四天,但即便白起的分身已經消失,他也始終沒攆陸玄離開這座小院。


    陸玄也沒提這茬。


    這座小院的生活頗像在傾天觀,而且老頭的藏書精彩豐富。


    最難得的是,兩人的棋牌技術,臥龍鳳雛,不相伯仲。


    令人滿意。


    如是三年過去,生活平靜、規律,陸玄讀書破萬卷,兩人的棋力也越發驚人。


    陸玄覺得如果象棋分等級,人間的棋手最高十級,那麽他和老頭至少是一萬級。


    畢竟他們每天跨的不是楚河,是銀河。


    老頭說,白起在頭兩年,又注視過幾次鹹陽城,但都無功而返。


    秋色漸濃的一天,老頭忽然提出自己要出遠門,請陸玄幫他看幾天門。


    “不去。”


    “不去也得去。”


    “這個家不養閑人。”


    陸玄感覺有些魔幻。


    “您老肩負著這樣的重任,能這麽瞎搞?”


    老頭一副安心的神情。


    “放心,老夫的職位是當年院長親自批準的,穩固的很。”


    陸玄立刻懂了。


    這老頭是有編製,不怕被開除。


    “可西秦神牛養在太學院裏,白起可是會出入的。”


    “放心,老夫讓你去幫忙看的,是太學院內的另一扇門,沒什麽人會走過。”


    “而且你也不必再顧慮白起。西秦神牛早已經撤出太學院,白起短時間內不會再出入。”


    陸玄一愣:“為啥?”


    老頭神情複雜的看著陸玄。


    “據我所知,白起似乎沿用了你當初教他的方法育牛一年。”


    “一年多下來,那些牛的確大了一圈,但如今肥得太過分。別說上戰場,連走路都費勁了,以至於似乎淪為了肉牛......”


    “因為造成了軍部巨大的損失,我聽說白起,前幾日已經上書向商君請罪了......”


    “哈哈,是這樣嘛.......”


    陸玄幹笑了兩聲。


    當初是用廚藝把白起唬住,可是關於具體的喂養手段,他懂個屁......


    參照著前世島國和牛的喂養方法,胡謅罷了。


    他實在是沒想到,自己人都跑了,白起還願意信自己。


    他真的,我哭死!


    與此同時,陸玄心裏下定決心。


    把白起熬死之前,他絕不會在鹹陽城拋頭露麵了......


    總而言之,出於白嫖住宿費的補償,陸玄答應替老頭看三天的門。


    老頭領著陸玄走出小院,重新回到太學院內。


    之前兩次走在太學院裏,都是夜晚,這還是陸玄第一次白天看見這座頂級學府。


    的確很有人文氣息。


    有一群頭戴儒冠、一表人才的書生,聚在一處湖邊作詩,陸玄站在邊上看了看。


    一個高大男子走出來,口音莫名的有點像前世的陝西味兒,抱了抱拳。


    “在下不才,先來拋磚引玉。”


    “題雪天。”


    “同窗相約去尿尿。”


    “一泡兩泡三四泡。”


    “有人尿了一條線。”


    “而我尿了一個坑。”


    話音剛落,一片叫好。


    “好詩好詩!賈兄高才!”


    “此詩用字淺白,但寓意深藏,可謂朦朧高妙之極!”


    下一個出來誦詩的,是個肥頭大耳的小胖子,滿臉稚嫩害羞。


    “小弟不才,前日偶來靈感,為家父做了首詩,題為——”


    “吾之太尉父親。”


    話音剛落,還沒念詩,已經掌聲雷動,一片叫好。


    陸玄看了半天,咂了咂嘴,覺得挺有意思。


    太學院還挺寬容。


    看門老頭冷笑一聲:“太學院名頭太大,朝堂有權有勢的官員,想盡辦法將子孫往裏塞。”


    “副院長考核之後,把這些不成器的官宦子弟聚攏在一個學班。”


    “你所見到的,都是些官宦紈絝,不是太學院的真實水平。”


    陸玄笑嗬嗬道:“沒事,都是人才,都是人才。”


    老頭帶著陸玄東拐西拐,到了太學院偏僻的一角,走進一處密林。


    林中荒無人煙,四周看不到建築,卻有一座鑄鐵的拱門,憑空立在原地。  鐵門的右側,鎏著三個大字——“安平山”。


    陸玄看了看這扇門,又看了看老頭。


    “裏麵是座山?”


    見過幾次後,陸玄對於各種門後,藏著多麽誇張的洞天福地,都不再感到新奇。


    看門老頭鄭重的點了點頭。


    “你就在門口坐著。”


    “如果有人從門內出來,你就負責把他勸回去。”


    陸玄神情有些詫異。


    “看大門不是隻要在這裏坐著就好?”


    “還要負責勸說?”


    看門的老頭點了點頭。


    “你以為看大門是什麽簡單工作?不是你我這樣的人才,哪能輕易勝任?”


    陸玄眯眼看了看老頭,不相信的意思溢於言表。


    老頭又交代了兩句看大門的心得,然後幹脆的走了。


    陸玄繞了一圈,找了塊落葉密集的地方躺下,從懷裏掏出一本書。


    初秋午後,金色的陽光透過林間的縫隙,滋一臉。


    他一直看到日頭偏西,晚霞照透林間,那扇門裏還是靜悄悄的。


    於是又掏出另一本,隱隱能看到封麵上是**白*。


    扉頁剛剛翻動,劇情還沒展開,那扇鐵門終於發出了動靜。


    符文波動,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忽然從裏走出。


    那青年男子看了眼空空蕩蕩的門前,若有所思般說道。


    “師傅不是說,會有守門者的嗎......”


    就在這時,邊角處一片落葉堆上,忽然抬起了一隻手,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看門的在這裏——”


    青年男子麵色微變,繼而微微眯起眼睛。


    隻見一個道士打扮的年輕人,慵懶的從落葉堆上坐起來,手中捏了一本書,慢悠悠的往懷裏揣。


    驚鴻一瞥之間,青年男子隱隱看到開頭的第一個字。


    “少”。


    《少陽天經》?


    青年男子第一時間,想到這本太學院的鎮院之書,他看向陸玄的眼神中,陡然燃燒起灼灼戰意!


    師父說過,過了考驗,就會傳我《少陽天經》。


    師父還所說,打倒守門者,繳獲一切戰利品,盡可占為己有!


    這不就圓上了嗎?!


    幹!!!


    陸玄通讀了一下午的文學經典,正感到人生飄渺、心靜如水。


    乍一聽到聲音,想著終於可以履行自己的勸返義務了。


    抬頭一看,卻見一個高大的青年,正滿臉戰意的盯著自己!


    陸玄愣了愣,腦海裏快速回想起,看門老頭臨走前傳給自己的幾條看大門心得。


    “門很大,什麽樣的鳥人都有可能走過。”


    “看大門,最重要的是情緒穩定,別被挑釁激怒,凡事多講講道理。”


    “千萬千萬履行好職責,任何走出這扇門的人,都要攆回去!”


    “這也算心得?”


    “這不算,但這關係到老頭我能不能保住飯碗!”


    感受著青年男子越來越強的戰意,這就算是赤裸裸的挑釁了吧。


    陸玄思考了一秒鍾,決定還是先履行自己的職責。


    他走到青年男子麵前,勸說道。


    “這扇門現在隻能進不能出,麻煩你回去。”


    青年男子沒說話,身上的戰意和氣機反而不斷攀升。


    陸玄有些疑惑,以為自己的話沒被聽懂,決定換一種語言。


    “你滴,快快滴滾回去,懂?!”


    氣機如龍,青年男子一言不發,悍然出手!


    師父說了,守門者狡詐,遇見後不要多言,直接動手!!!


    一絲詫異凝固在臉上,陸玄險險避開一拳,眯了眯眼睛。


    從來都是他偷襲人,還很少有別人偷襲他。


    這是遇到瘋子了啊......


    這種情況,老頭倒沒跟他說過。


    但,作為一個有慧根的看門人,他有自己的領悟。


    看大門的,凡事多講講道理,但遇到講不明白的道理,該怎麽辦?


    當然是,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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