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回穹窿山之前,考慮過隔壁的天門弟子,會有人認出他。


    但他又考慮到,自己既然已經打了阿桃一頓,也就不在乎,在世人麵前重新露麵了。


    操縱朝政的那兩個人都很了解自己,應該掂量掂量,要是真把自己逼成反社會型人格,會有怎麽樣的結果。


    大不了桌子一掀,大家都別好了。


    而事實上,無論是朝廷還是天門,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


    在陸玄回來的第三天早晨,袞州太守王正浩和一位穿著天門服飾的老頭,站在了傾天觀門前。


    “陸觀主!真是陸觀主啊!”


    這兩人還沒有說話,一個矮胖男人從兩人身邊各扒開一條縫,激動的看著陸玄。


    那是穹隆酒樓的掌櫃。


    “陸觀主,我就知道你沒死!”


    “所以我每個月都差夥計來山上替你打掃道觀!”


    陸玄一怔,看向掌櫃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感情。


    “陸觀主.......”


    王正浩和陸玄也是老熟人,他跟陸玄至少打過半年的牌,但此時此刻,他看向陸玄的眼神之中還是帶著警惕和畏懼。


    原因無他,眼前這個道士,在最後一次跟自己打完牌後沒幾天,是真把皇帝殺了啊!


    陸玄瞥了他一眼,懶得解釋,一副神情懶散的問道:“有什麽事?”


    “無事無事!”


    那穿著天門服飾的長老一臉緊張說道:“隻是盡早收到門主緊急傳信,聽說陸觀主回到了傾天觀!”


    “作為鄰居,老......晚輩特來拜訪!”


    袞州太守王正浩也急忙點頭,一副俺也一樣的表情。


    陸玄點了點頭,沒說話。


    老實說,他對地方官員和天門現在這副反應,絲毫不感到驚訝。


    他既然在皇宮露了麵,阿桃也該知道,自己一定會回穹窿山。


    而既然自己回了穹窿山,那麽在他的施政部署之中,穹窿山就將成為天下一等一危險的地方。


    因為自己的再次出現,不僅僅意味著一代宗師的死而複生,也意味著自己隻要活著一天,都會是朝廷的一顆定時炸彈。


    但陸玄不在乎。


    定時炸彈,關他屁事?


    有本事,來給拆嘍?


    臨走之前,王正浩和那個天門長老,客氣的搓搓手。


    “陸觀主平日若有什麽需要,大可以跟我們提!”


    “隻要我們權限範圍內的,一定盡力滿足!”


    王正浩臨走時還特意補充一句。


    “就算是權限範圍外的,我也一定盡快向國師稟報!”


    等到這兩人都走了,掌櫃還沒走。


    “有事?”


    掌櫃有些遲疑的問道:“陸觀主,那個,明天要送飯嗎......”


    陸玄一愣。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


    自己從複活以來,已經半個月沒有吃過飯了。


    而身體似乎沒有出現任何反應,係統也沒有進入緊急功能的模式。


    似乎,自己那日斬出十丈劍氣,晉升塵絕大成之後,真的就實現了辟穀!


    他能感覺到,自己如今的一呼一吸之間,都隱隱溝通著天地中某種不可觸摸的物質,在自己的體內供能。


    然而讓他真的去形容或者感受那是什麽東西,他似乎又還差了一步。


    “菜價沒漲吧?”


    掌櫃被陸玄問得一愣,繼而爽朗的笑起來。


    “放心,絕不漲價!”


    “自從新帝登基之後,物價還降了許多!”


    陸玄也笑了笑:“既然如此,就勞煩掌櫃了。”


    從第二天開始,照例是掌櫃每天親自送一次飯菜上山。


    “如今江湖太平了,你大可以讓酒樓夥計送嘛。”


    陸玄坐在餐廳裏,看著頭發已經帶白、氣喘籲籲的掌櫃,一邊吃著花生米一邊說道。


    當年讓邾長貴跑腿,後來讓掌櫃親自送飯,都是因為當年李興霸之事的陰影。


    而如今江湖衰退到極致,天下太平,大可以隨便差個夥計幹這個活。


    掌櫃一愣,連忙擺了擺手。


    “我當鍛煉身體!”


    “我這個年紀,正該多動動,才能多活幾年。”


    陸玄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作為鄰居的天門,已經在穹窿山紮根了四百多年的天門,在陸玄回歸的半個月後,一個霧氣朦朧的清晨,舉派搬走了。


    陸玄站在道觀門口,遠遠的看到山道上螞蟻般逃離這座穹窿山的人群,撇了撇嘴,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轉身回了道觀。


    天門作為天下第一宗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何況這個他人,具備隨時毀滅天門的能力。


    走了也好,這座山都是哥的了!


    陸玄對於這座山的獨占權,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就連天門都不敢跟自己共處一山,天下還有哪個宗門敢?


    就算有宗門敢,朝廷敢不敢?


    要隻是和平共處還好說,萬一陸玄這個道士哪天心血來潮,要收徒怎麽辦?


    憑這位塵絕巔峰大宗師的水平,要是像模像樣的教徒弟,用不了多少年,也許就能複製另一個天門!


    到時怎麽辦?


    眼睜睜的看著天下武道重新大興?


    還是再來一次滅武行動,拚盡天門的一兵一卒,也要將傾天觀的薪火斷絕?


    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整座山空下來,讓給陸玄一個人。


    你不是喜歡宅在家裏嗎?


    把整座穹窿山都劃成一片禁地,成為你陸玄一個人的活動地,你總能安安心心的宅著了吧。


    從前,傾天觀在山的南麵,天門在山的北麵。


    陸玄有時繞著山活動,會刻意避開天門那一片。


    而如今,山南山北都姓陸,他逛到北麵時,看著天門的遺址,心中不禁發出感慨。


    記憶裏,傾天觀的老觀主囑托他,搞好傾天觀的發展,最好能超過隔壁的大宗門。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那些記憶都已模糊,前身留給他的那些感情與執念都漸漸的淡化。


    天門如今在邾國如日中天,傾天觀隻剩他一個孤家寡人,而沒想到的是,他一個人就逼走了一整座天門。


    天門連老家都不敢要了,而傾天觀兼並了天門從前的地盤,這算不算是一種超過?


    當天晚上,陸玄從山北又散步逛回山南,走進了傾天觀的主殿,在那座黑乎乎的神像後麵掏出了一塊沾滿灰塵的牌匾。


    這個世界真正的陸玄,就是因為這塊牌匾而死。


    陸玄看著這塊牌匾,站在大門前輕輕歎了口氣,隨手向上一拋。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氣機拖住,將牌匾穩穩的掛在了門上。


    月光灑在門楣之上,照清那墨黑色的三個大字。


    “傾天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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