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穹窿酒樓大堂還燈火通明。


    江湖豪客們聚攏在各桌,飲酒高呼,爭執討論今夜的事情。


    掌櫃聽江湖中人們提及了福貴的死訊,久久沒能說話,深情有些悲戚的坐在櫃台邊上,不知道想些什麽。


    走進來兩個人,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還有一個白白胖胖的青年。


    中年人拍了一塊銀錠在櫃台上:“住店。”


    大堂中的吵鬧聲驟然停止,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新進門的兩人身上,準確的說是停留在那個中年人身上。


    儒刀封莫疇和風雨劍中的許長風同時起身:“夜王殿下!”


    緊接著,各桌都有人出聲招呼:“見過夜王殿下!”


    “向夜王殿下問安!”


    “夜王千歲!”


    ......


    來人正是當今江湖宗師之下的第一人,也是邾國天子的胞弟,夜王邾長夜。


    自邾長夜出道以來,關於他的傳說江湖上已流傳太多,因此當他出現時,瞬間就成為了所有江湖人眼裏的焦點。


    邾長夜露出合乎禮儀的笑容,先是向同為江湖十人的幾位招呼,又向各桌的英豪們點頭回應,然後指了指身邊的胖子青年。


    “這是家臣,阿貴。”


    同時不動聲色的瞄了一眼胖子,像是在顯擺。


    看,大不大!皇叔的麵子。


    胖子立即很識趣的點了點頭,用表情回應了自己的想法:大!大大大!!!


    心中卻在暗暗吐槽,皇叔的臉果然大,竟然讓我給他做隨從小廝,等以後我繼承大統,非給他加封一個大臉王!


    封莫疇風雨劍幾人聽到對邾長貴的介紹,也不以為意,夜王的一個家臣罷了,不需要投入太多重視。


    許長風開口問道:“夜王殿下此番,也是為了傾天觀的陸玄而來吧?”


    邾長夜單手背後,一副淵停嶽峙的大高手氣度:


    “聽聞穹窿山出了個後輩俊傑,天下英雄盛會於此。本王在京城日久,也靜極思動,來見識見識。”


    “若有機會,倒也可以出手指點這後生一二。”


    邾長貴聽皇叔說話,心中暗自吐槽:嘖嘖嘖嘖,大臉王叔裝起嗶來,真是一套套的......


    咦,這些人的表情怎麽不太對......


    夜王邾長夜也注意到,自己說完要指點那陸玄一二後,客棧內的眾人臉色都變得有些奇怪了。


    站在一旁的封莫疇咳嗽了一聲,神情似有些尷尬的說道:“可惜夜王殿下來晚一步,不曾見到陸宗師廢掉惡人李興霸的一幕。”


    邾長貴眼睛睜大:“北原霸君李興霸被廢掉了?”


    他雖然從小久居京城,但是多年來對江湖上的軼事也多有耳聞,知道李興霸的凶名。


    而夜王邾長夜則更為敏感的捕捉到了關鍵詞,慢慢偏過頭來望著封莫疇,竭力維持著臉上的平靜。


    “陸宗師?”


    開玩笑麽......


    普天之下公認的一條,隻有到達塵絕境界,才有資格被冠以宗師之名號。


    這個陸玄,怎麽就成了陸宗師?!


    封莫疇和風雨劍三人將先前傾天觀前的場景,詳盡的描述給了叔侄倆聽。


    半個時辰之後,在四下無人的客房之中。


    胖子邾長貴偏頭看向久久不語的叔父,竭力控製表情。


    “皇叔,想開點。”


    “雖然你指點不了陸玄了,但起碼,你還是那個宗師之下的第一人。”


    邾長夜轉過頭來,目光之中是平靜慈祥,充滿了希望,卻讓胖子渾身一緊。


    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長貴啊。”


    夜王似是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邾家的興盛,如今看來,僅靠皇叔一人,隻怕是力有未逮了。”


    “你的修煉,還是太少了點!”


    ........


    陸玄將福貴的屍體在山後火化,裝了一抔骨灰,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美。


    的的確確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安靜,溫婉。


    他當然沒有去挖福貴所說的埋在槐樹下的五十兩銀子。


    那五十兩銀子,福貴攢了好些年,是他用來實現開飯館夢想的本金。


    埋在樹下,像一顆種子。


    可惜現在人死了,種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發芽了,但陸玄不準備動它。


    也許是因為懶得去挖,也許是因為不忍麵對,總之他希望那種子就一直埋在那裏好了。


    也許在許多年後,這筆銀子會被酒樓的另一個夥計挖到,被拿去喝酒,嫖娼,賭博揮霍掉。


    不過也有可能,這顆種子會被另一個像福貴一樣的少年挖到。。


    福貴在和陸玄提出開飯館的夢想前,曾問過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不是都像阿川他們那樣,充滿風險。”


    阿川是上一個創業開飯館去的夥計,經營不善,窮困潦倒。


    陸玄點點頭:“是啊,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過一生,通常是蠻冒險的。”


    “既然風險那麽大,為什麽還要做呢?”


    陸玄想了想,說道:“大概這樣過一生,比較有意義。”


    “可是追逐夢想如果失敗了,還會有意義嗎?”


    陸玄哈哈笑道:“當然有。”


    “會給後來者提供反麵教材。”


    “別人會指著你說,看到沒,那邊那個要飯的,就是當初那個不聽人勸,非要折騰的傻嗶!”


    福貴又想了好多天,提出了自己要開飯館的想法。


    “想了又想,還是很想做。”


    “就算失敗了,大不了再回頭做夥計!”


    陸玄不知道他經曆了怎麽樣的思想鬥爭,有沒有做好成功的規劃或者失敗的準備。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再知道了。


    陸玄把福貴的骨灰遞給小美的時候,附上了一張兩百兩的銀票。


    “聽說你們原本打算一起開家飯館,這是他存在我那裏的錢。”


    小美收下了骨灰,推回了銀票,眼眶紅紅的。


    “我不要他的錢,把錢給他家裏吧。”


    陸玄又把銀票推了回去。


    “他沒有家,不過倒是跟我說過,想和你成家來著。”


    這次小美沒有再推回來,伏在桌子上肩膀聳動,先是抽泣,接著哭聲越來越大。


    陸玄坐了半晌,走了。


    他不知道小美會傷心多久,但想來不會天長地久。


    在少女時代,有個深情又執著的少年從她眼前像流星般劃過,在她的記憶中留下過一段悲傷與思念的時光。


    但很少有人會永遠沉湎於一段悲傷之中,她會慢慢走出來。


    她還會有很好很長的人生。


    沒有辦法,記憶的局限,也是身為人的局限。


    時間會衝淡一切。


    這不是很好很好的結局,但這就是那個少年與少女的故事。


    隻有那個少年,他永遠停駐在了那段時光裏。


    他對還沒來得及追逐的東西,會永遠信心滿滿,而他對那個女孩的愛,會永遠熠熠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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