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一日,地上也是一日。


    世人都道山中無歲月,主要是因為山中無疾苦,也沒有名利值得奔波,沒有門路可以鑽營。


    每天就是做做操,讀讀經典,吃吃外賣,睡睡午覺,練練劍法,曬曬星星。


    缺點就是娛樂稀缺,人際交往過於淡漠。


    自從和天門打了架,斯命達對門中上下進行了嚴格約束,不得再與傾天觀有所來往。


    他生怕再有摩擦,爆發一次這樣的亂鬥,到時候打不打死陸玄,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而經此一役之後,最大的受害者反而變成了陸玄。


    他原本過著平靜的宅男生活,還不時會有天門的底層弟子造訪。


    陸玄與他們,曾一同在餐廳改裝的棋牌室中,度過了快樂的時光。


    而這樣的快樂時光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聽說不僅是斯命達下了門規,缺了一口牙的執法長老更是嚴厲強調,任何敢與傾天觀陸玄走得近的弟子,都將受到嚴厲懲處。


    告訴自己這些情報的弟子說話時神情緊張,左右顧望,生怕被人看見。


    陸玄對此表示理解與同情。


    就像在接受九年義務教育時,全校學生都被教導主任勒令,禁止接觸校外那個染了黃毛、穿著奇裝異服的社會青年。


    即便這個社會青年思想文明,品德高尚,在未來的人生歲月中,還因為在燒烤攤見義勇為,被一啤酒瓶開了瓢,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當然,陸玄不是那個黃毛青年。


    他在天門廣大弟子和長老的眼裏,不是一個簡單的社會閑散人員,而是一個恐怖的邪教魔頭。


    巧取豪奪了天門的功法,還打殺了天門的長老,事後竟然安然無恙!


    雖然被門主打敗,可是就連門主要殺他,都要再三考量!


    這tmd以前不都是我們天門中人拿的劇本嗎?!


    天門從上到下,九成九以上的長老和弟子,內心都感到窩囊和憋屈,偏偏不能報複,也不敢報複。


    因此,陸玄唯一的社交活動,就變成了每天和給他送飯的小廝阿福閑聊。


    阿福已經是山下的穹窿酒樓派出來,專門給陸玄送餐的第三個小廝了。


    前兩個小廝一個幹了四年,另一個也幹了四年,都離了職。


    掌櫃的問原因,兩人回答說法各異。


    一個說:“穹窿山太小了,邾國太大了,我想去看看!”


    “哈?你有旅費嗎?”


    “這不重要。”


    一個說:“穹窿山太高了,我爬不完了。”


    “你不是都爬了四年了?”


    “我爬錯山了,我的人生有另一座山要爬。”


    一問,都說是從陸觀主那裏得到了啟發。


    這兩個夥計,一個孤身一人,雲遊邾國山川去了,一個變賣家產,自己開起了飯館。


    聽說雲遊在外的那個,溫飽無依,在異鄉做起了乞丐。


    開飯館的那個,經營不善,欠了一屁股債。


    按說這種情況,陸玄忽悠走了掌櫃的兩個夥計,酒樓應該不再跟他合作,可沒辦法。


    他給的太多了。


    一百兩銀子每年,刨去食材成本三十兩,陸玄特意要求的送飯夥計每年二十兩,酒樓每年還可以淨賺五十兩。


    簡直是穹窿酒樓的財神爺!


    因此福貴上崗之前,掌櫃的曾語重心長地對他說:“福貴啊,這是個好差事。”


    “但是陸觀主.......是個危險的人,你要自己把握好分寸,多做事,少聽話。”


    於是福貴上崗的前兩年,每次都是戰戰兢兢的放下食盒就走,盡量避免與陸觀主發生深入的交流。


    過了風平浪靜的兩年,福貴放下了警惕,覺得陸觀主除了平日喜歡躺在自己房裏看書,發出嘿嘿嘿的瘮人笑聲外,也並沒有掌櫃的說的那麽可怕。


    可是最近,他發現情況不對了。


    首先,每當他中午和黃昏兩次送飯的時候,陸觀主不再躺在屋裏,而是抱著個板凳坐在院中等他。


    等到富貴來的時候,會滿臉熱絡,接過飯盒。


    起先說的話還比較正常。


    無非是一些什麽“辛苦啦”,“山路很遠吧”,“天氣熱了多喝點水”之類的客套話。


    可是漸漸的,他開始打聽自己多大了,是哪裏人,家裏有幾口人,父母的工作情況,自己的收入水平,有沒有搞對象......


    引起了福貴的警惕。


    而再到後來,他問的問題就更令福貴害怕了。


    “你平時有什麽愛好和特長嗎?”


    “你小時候有想過,長大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嗎?”


    “你現在有想成為的人嗎?”


    “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


    “你希望自己擁有怎樣的生活?”


    “你願意為之付出怎樣的努力?”


    還有。


    “你覺得,你是誰?”


    “你覺得自己的人生,有意義嗎?”


    ......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就是這些可怕的問題,把前兩個夥計逼走了!


    福貴竭力回避這些問題,可是很困難。


    這些問題仿佛有魔力,從他聽到的那刻起就被纏上了。


    他開始在上山和下山的途中,不停的去想問題的答案。


    慢慢的,他不隻路上想,開始吃飯也想,睡覺也想,拉屎也想。


    身邊的人迅速察覺出他的苗頭不對,掌櫃的找他單獨談話。


    “被問上了?”


    掌櫃的眼眉低垂,看不清神色。


    富貴哭喪著臉求救:“掌櫃的,還請你教教我啊!”


    掌櫃的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


    “你前麵那兩個同事,我也試過,但是我發現教不了。”


    “為啥?”


    掌櫃的翻了個白眼。


    “因為我是我自己,不是你們。”


    “我的愛好是喝酒,賭錢和嫖女人。”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大會繼承這座酒樓,後來果然從少掌櫃做成掌櫃,現在也沒有什麽想成為的人。”


    “我對自己的生活已經很滿意了,也不用付出任何努力。”


    “我特麽已經在溫柔鄉裏泡軟了,用這些問題來問我,都他媽是扯淡!”


    “我就是我,吃喝享樂就是老子人生的意義了!”


    掌櫃的越說越激動,可是激動到了最後,還是平複了聲音。


    “但是你們不是我。”


    “山上那個狗道士問的這些問題,不是問我這種已經埋了半截身子到土裏的人的財主的。”


    福貴怔怔的望著掌櫃的:“那我到底該怎麽辦?”


    掌櫃的目光悠悠望著遠方,最終像是認命了般歎了口氣。


    “能怎麽辦?”


    “當然是去求那個狗道士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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