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滾刀肉了,反正叫我老爹來學校也不是頭一回。


    這二年基本上隔三差五的,我爸就得準時準點來學校報到。


    順帶一提,雖然我的中學時代從初中到高中都和任課老師關係一般。


    但由於經常翹課,以至於初高中和我關係最好的除了幾個後排的兄弟就屬門口的保安大爺了。


    甚至到後來幾任保安大爺都認識我爸了,張口就是:“喲,年兒他爸,又來報到了?”


    每一次我爹都是低眉臊眼的快步離開。


    等回去就是一頓皮鞭沾涼水。


    農村人不懂啥叫素質教育,在他們眼裏,棍棒教育就是天下最好的教育。


    可我自從跟著師父修煉之後,身體異於常人,雖然挨一頓打也挺疼,但是不傷筋不動骨,全當練金鍾罩了。


    這次老師又是添油加醋的把我如何宣揚封建迷信思想。


    如何把一個清北的好苗子嚇成了驚弓之鳥的事情給我爹大講特講。


    基本上當年是怎麽批判地主老財的,班主任就是如何批判我的,就差沒給我跪角鐵,用銅頭皮帶抽我了。


    我爸在老師麵前一個勁賠禮道歉,頭低的都快貼著鞋麵上了。


    堂堂化肥廠的車間主任,在班主任麵前半點尊嚴都沒了。


    回家之後,連我師父也被叫到了我家。


    “你個小王八蛋,給我滾過來,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你是我爹!”


    我爸都氣糊塗了,抄起擀麵杖滿院子追著我打。


    最後還是在我師父聯合我媽和我爺爺還有太爺的苦苦相勸之下,我爸才鬆開了我的耳朵。


    我把被扯下來的褲子提了上去,嘴上還是不服。


    “本來就是嘛!她身上就是背了個吊死鬼!”


    “你個慫孩子,她背她的吊死鬼,你讀你的書,關你屁事兒啊!?”


    我爸氣得又要打我,但是被我師父攔下來了。


    “國安,國安,孩子不能打,這樣,待會兒讓他蹲兩個時辰馬步就行了,小年過來,我問你,你真看見那孩子背著吊客了?”


    吊客就是吊死鬼。


    “那還有假,不是我說師父,別人能看錯,我還能看錯嗎,墳地裏到處都是,我都看了這麽多年了,我就是分不清三跟四,也能認出鬼啊。”


    我師父聽完點點頭,“你看看,孩子沒說瞎話,國安啊,你可冤枉他了。”


    “馬爺,你別整這沒有用的,這孩子一天到晚不好好學習,現在還把人年級第一給嚇得連學校都不敢去了,他班主任說了,再這樣下去就得讓他退學!”


    我爸氣得雙手叉腰,一張國字臉憋得通紅。


    我師父想了良久,說道:“這樣吧,讓小年兒去給那孩子把吊死鬼除了不就行了?不是我說,那孩子到時候感謝咱們小年都來不及,再給班主任送點禮,這事兒就遮過去了。”


    我爸聽到這話,氣已經消了一半,指著我鼻子說道:“你小子趕緊把這事兒給老子解決了,不然我· · ”


    “打斷我這條狗腿嘛,我知道。”


    我爸每次就這一句車軲轆話,我都會搶答了。


    “對!不光打斷你一條,另一條你也別想保住!”


    我爸眼睛一瞪,揚了揚手裏的擀麵杖。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學校不上課。


    張芊芊家住的離學校不遠,是一間平房,我都看見好幾次了,所以不用打探地方,直接就和我爸上門了。


    至於我的業務能力,我師父是這樣說的。


    “吊死鬼而已,不是我說,讓咱們小年兒到地方撒泡尿,那都比村裏的神棍瞎折騰管用一百倍。”


    咚咚!


    “嫂子啊,我老江,老張在嗎?”


    我爸當年托關係在化肥廠找了個搬運工的工作。


    可如今搖身一變已經成了第三生產車間的主任,正經的實權人物。


    而張芊芊的老爸就在我爸隔壁車間當副主任,雖說不是直係領導,但倆人平時也算是有點交情。


    “江主任您來了,老張出差了呀,他沒和你講嗎?”


    門開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婦女走出來。


    張芊芊他媽,劉紅梅。


    我爸尷尬一笑,把手裏的一箱牛奶塞給劉紅梅。


    “嫂子,我這不是帶著我家這小崽子來登門道歉了嗎。”


    劉紅梅的精神狀態顯然也不太好,比張芊芊強不到哪兒去。


    “沒事,孩子嘛,童言無忌 · · · · · · ·”


    這時候,我就聽見屋裏傳來一聲窒息般的哼唧聲。


    劉紅梅看了一眼內屋,臉色頓時苦了下來。


    “這孩子不知道是咋了,最近這狀態很差,江主任,心意我領了,您要不先回去?”


    說著話,劉紅梅就準備閉門謝客了。


    “不對!”


    我大喊了一聲,就在剛剛我分明看見一個吊死鬼從客廳飄到了臥室。


    喊完話我就一個箭步衝進了臥室。


    我一進門就差點被頂了出來。


    乖乖,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味兒。


    有點像嘔吐物的酸味,又有腥臊氣,幾種味道交織在一起,頂風都能熏出二裏地。


    “噗啊!”


    我連忙捂住了鼻子,站在了門口。


    臥室不大,一張書桌,一張單人床,白色的牆壁上全是抓痕,牆皮掉了一地,還有道道幹涸的血跡。


    張芊芊躺在床上,被一條拇指粗的麻繩五花大綁起來,跟隻大閘蟹也似。


    床上被褥亂成一窩,張芊芊的狀態很差,嘴角留著白沫子和口水,頭發散亂,目光呆滯,看到人就嘿嘿傻樂。


    “你這孩子!”


    我爸和劉紅梅也追了上來。


    “噗啊!這孩子什麽味兒!?”


    我爸也被這味道熏了個跟頭,但轉眼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那個· · · 我是說,這· · · · ”


    劉紅梅歎了口氣,“這孩子自從生病之後屋子裏就是這味,打掃了也沒用。”


    我爸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他就發現張芊芊的狀態不對勁。


    “芊芊呐,叔叔是你爸爸的朋友,你這是咋了?”


    說著話,我爸就要去扒拉張芊芊。


    “老爸小心!”


    我喊了一嗓子,我爸激靈一下就把手縮了回去。


    就差那麽半秒鍾,張芊芊嘎噔一下咬了個空。


    “我靠!”


    我爸驚嚇之餘爆了句粗口,但很快就又不好意思地道歉。


    “不是嫂子,我· · · 我· · ·”


    “沒事,不怪你,這孩子早晚都要犯一次病,連我都咬。”


    說著話,劉紅梅把袖子卷起來,露出一個猙獰的咬痕。


    好家夥,這張芊芊是真沒留口啊,差點就咬掉她親娘的一塊肉。


    “阿姨,張芊芊這病我能治。”


    我說道。


    劉紅梅眼睛一亮,“孩子,你可別安慰阿姨,芊芊這病去市裏的大醫院都沒轍,那醫生說,讓我們給孩子準備後事· · · ··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劉紅梅說到此處,哽咽了起來。


    我爸把我拉了出來,小聲說道:“行了行了,我也看到了,這孩子是著了癔症,你趕緊去找你師父,我在這看著。”


    “老爸,殺雞焉用宰牛刀啊,我師父那是什麽人物?這種小事兒也麻煩他?我就給辦了!”


    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


    我爸看了看臥室裏張芊芊母女,嘖了一聲,有些不太相信地說道:“你小子可別瞎胡整,萬一有個好歹· · · · · · · ”


    “哎呀,你就放心吧老爸,我都看見了,她背上趴了個男吊客,道行沒多高,就是折騰人。”


    “阿姨!我知道怎麽治病了!有水嗎!?拿個大碗。”


    說完話,不等老爸反駁我,我就高聲喊道。


    劉紅梅一愣,緊跟著說道:“有有有,我去給你倒!”


    說完話,劉紅梅來不及擦拭眼角的淚痕,就起身去廚房,不多時端來一個海碗。


    我搬了一把椅子,將海碗放到椅子上,又從書包裏取出紅繩,長針,銅錢,還有一張從我師父那裏拿來的總敕符。


    我爸小聲嘀咕道:“這孩子,一天到晚包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呀。”


    “赫赫陽陽,日出東方,遇咒者亡,吾奉北帝,立斬不祥,一切鬼怪,皆離吾旁,水不能溺,火不能侵,三界之內,惟吾獨尊。”


    我點燃黃符之後,捏在手裏繞著張芊芊轉了兩圈,緊跟著在黃符燃盡之前丟進了海碗裏。


    我這一脈名為神霄派,乃是正一道的分支,主修雷法,要是我師父來了,估摸著喊上一嗓子,那股丹田裏的雷霆之氣就能把吊客嚇跑。


    但我目前隻是得了炁,離正經修煉雷法還有不少差距,所以隻能借用一些道具了。


    黃符丟進海碗裏,浮在水麵之上,緊跟著就見海碗裏的水轉了起來。


    同時張芊芊開始渾身顫抖起來,五官擰成了一團,很是難受的樣子。


    “孩子,你會這些?”


    劉紅梅張大了嘴巴。


    “嘿嘿,阿姨,這就是個土方子,別太驚訝。”


    我又取出紅繩,交給劉紅梅。


    “阿姨,把這紅繩綁在芊芊左手中指的第二個指節上,另一頭拴在那個玩偶身上。”


    我指了指窗台上的一隻毛絨熊玩具。


    劉紅梅和我爸拿著紅繩靠近張芊芊。


    原本還跟癱瘓了似的張芊芊一見二人朝自己靠近,立馬劇烈的掙紮起來,那嘴裏發出的聲音也不對了。


    “啊啊啊啊!誰敢過來!?你們占了我的房子還要害我,我和你們拚了!”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


    很難想象,十幾歲的小女孩,筋骨都沒長全,能有多大力氣。


    劉紅梅就不說了,家庭婦女一個。


    可我爹才不到四十,從小在地裏幹農活,一對兒滿是老繭的大手和老虎鉗子似的,就這樣兩人居然半天也沒按住張芊芊。


    “這丫頭是吃什麽了!怎麽這麽大勁兒!?”


    我爸一隻手按著張芊芊的肩膀,雙方較勁兒之下,愣是按不住。


    “啊!我和你們拚了!”


    那個吊客的聲音又從張芊芊嘴裏發了出來。


    “兒子!我快按不住了!”


    我爸喊了一嗓子,這一分神就差點讓張芊芊咬著。


    那捆住張芊芊的麻繩也被她兩條火柴棍似的胳膊掙的吱吱作響,看架勢再有一時半刻就該崩斷了。


    “這會兒了還不老實?我看看怎麽治你!”


    我說話間就從包裏翻出了一本《神霄至寶秘法》,其中有一卷是記錄著如何治鬼的法子,是給修為低微的弟子看的。


    “你小子現學啊!”


    “老爸別吵!你先頂著!”


    我迅速翻著書,但死活就是找不到治吊死鬼那一頁,這下我可有點麻爪了。


    往常不是沒看過師父怎麽治鬼。


    但通常是師父往那一杵,那些髒東西就基本上不敢反抗了。


    除了一些冥頑不靈的,其餘的連符紙都不用基本就解決了。


    “哎呀!不管了!”


    我合上《神霄至寶秘法》,一狠心咬破了左手中指。


    中指血是人全身陽氣所在,普通人尚且如此,何況是我,我忍著鑽心的疼痛,沾著中指血迅速在右手掌心畫了一個符頭。


    符頭是一道符的總起,通常以三個勾代表三清祖師。


    此外也有諸多變形,如雷令,敕令,或者奉某位大神敕令等等。


    我如今也就會畫個符頭,於是我畫了雷令二字在掌心。


    “老爸!阿姨!你們閃開!”


    我大喊了一聲,我爸和劉紅梅迅速閃開,先前一直被二人壓住的張芊芊剛好直愣愣地坐了起來。


    “中!”


    我高聲叫道,隨後右手一下拍在了張芊芊的額頭上。


    砰的一聲,張芊芊渾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就跟過電似的。


    我知道那吊客被我打出僵直了,於是不敢停下來,立馬拿出一枚康熙通寶按在了張芊芊百會穴上。


    錢經萬人手,陽氣很重。


    康熙通寶又是康熙皇帝在位時期的流通貨幣,自帶三分國運,加之離現代不遠,所以是道士常用的銅錢之一。


    這下子張芊芊終於不鬧騰了,我看見她背上的那隻吊死鬼也犯起了癲癇似的抖個不停,心知這是大好時機。


    我立馬掏出一個茶碗蓋子大小的八卦鏡按在張芊芊頭上,男吊客被八卦鏡罩住,頓時半點動彈不得。


    隨著我不斷將其沿著紅繩牽引至那隻毛絨熊上之後,我又拿出一根長釘順著玩具熊頭頂插下。


    忙活完這一切之後,我立馬把紅繩從張芊芊手指頭上拆下來。


    吊死鬼被封在毛絨熊上,張芊芊暫時就沒事了。


    “好了,趕緊把這東西拿出去燒了。”


    我吸了一口涼氣,剛剛腎上腺素飆升,壓根沒注意到手指有多疼,此時冷靜下來,十指連心啊,疼得我眼淚都掉下來了。


    劉紅梅將信將疑地顫顫巍巍把玩具熊拿起來,拿到房子外麵一把火燒了。


    火光之中,玩具熊發出了劈裏啪啦的響聲,冒出陣陣黑煙。


    說來也奇怪,就在玩具熊燒成灰了之後,房子裏的張芊芊突然就吐出了一口黑水,那味道,比我爸的腳還竄。


    半晌,屋裏,張芊芊睜開了迷離的雙眼。


    “媽· · · · ·我餓· · · ·”


    劉紅梅眼眶一下就紅了,抱著張芊芊就放聲大哭。


    張芊芊一臉茫然,看樣子就像是剛睡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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