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柄上的指痕是怎麽來的,那當然是因為他每天握緊劍柄的原因。


    ——他心中的仇恨有多深,他握得就有多用力。


    ——深得連時間都無法褪卻。


    蕭百川黯然神傷,默然自語:“他幾乎從來都不曾放下過這柄劍,他要我也一樣不能放下這柄劍!”


    劍客真正拿起了一柄劍,又怎麽能輕易放下,一個人心裏裝滿了仇恨,又怎麽能輕易結束?


    “他這一生中,幾乎連話都很少跟我說。”蕭百川的神情更悲傷,“因為他跟我說話,也隻會說一件事。”


    他說的也是仇恨!


    仇恨的故事!


    “他用盡他這一生,也隻為了向我講述這個故事,就連他臨死前的最後一瞬間,依舊在向我懇求一件事。”


    他求的當然是報複,必定是報複。


    一個殘廢瞎眼老人的臨終請求,他又怎麽能拒絕?他又怎麽會拒絕?


    慕容飛羽冷笑:“你說了這麽多,是不是以為你一定能殺我?”


    他不讓蕭百川開口,搶著道:“如果他沒有死,他也許會有機會的,可是他已經死了。”


    蕭百川承認:“不錯,他的確已經死了。我親手為他下的葬。”


    慕容飛羽笑得更冷:“你不打算騙我?”


    蕭百川道:“我根本沒打算騙你。”


    慕容飛羽道:“如果你騙一下我,說不定我就不會要這華山劍派的四大高手對付你了,你也應該知道,你也未必能對付得了他們,更何況,你縱然能對付得了他們,也一定對付不了我。”


    蕭百川搖頭:“他們不需要我來對付,自然會有別的人要找他們。”


    慕容飛羽沒有問,已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一人手中有劍,一人掌中搖扇。


    花漫城在笑,他似乎永遠都在笑。


    “我真佩服你,這樣子你也能發現我。”


    蕭百川冷冷道:“你的手下雖然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但你卻偏偏像女人一樣帶著香氣。”


    花漫城道:“女人可以用胭脂水粉,男人為什麽連香粉都不能用?”


    蕭百川轉過頭,轉向慕容飛羽:“你錯過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慕容飛羽不再接話,他也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如果你剛才出手殺我,一定是你最好的機會。”


    可是他沒有。


    蕭百川淡淡道:“我也可以告訴你,我也隻需要一劍就可以殺了你!”


    真正殺人的劍法,本來就隻需要一劍!


    慕容飛羽臉色慘白,連麵部的肌肉都開始抽搐,他是不是在害怕?


    像他這樣的天才,像他這樣的絕世劍客,像他這樣的殺人凶手,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花漫城笑道:“你也用不著等別人來救你,沒死的人一定也已逃之夭夭。”


    他已隻有一個選擇。


    作最後的一戰。


    慕容飛羽慘然而笑,慢慢地問:“我隻是不明白,你既然可以殺我,為什麽不早動手?”


    蕭百川看著他,終於歎了口氣,道:“因為他不願讓你死得太痛快,一定要讓你身敗名裂,妻離子散,再讓你慢慢地死。”


    “現在你的名沒有了,飛劍門也沒有了,明天你也一定會受到世人的唾罵,你的女兒,也早已死在……”


    慕容飛羽大笑打斷他:“我的女兒?我根本就沒有女兒。”


    蕭百川冷冷道:“你沒有女兒?”


    慕容飛羽在嘶喊:“慕容雪那**又怎麽會是我的女兒,我怎麽會有這種**做女兒?”


    蕭百川道:“所以她雖然為你而死,你也沒有關心過她半點?”


    那一夜慕容雪的刺殺,當然也是慕容飛羽的安排。


    慕容飛羽道:“何止那一次,連假扮女道士的那一次也是我安排的。如果不是我將武當最美的一個女弟子先奸後殺,你又怎麽會跟青木老道火拚?”


    他大笑,聲音卻更嘶啞:“所以你縱然能殺了我,武當也一定不會放過你,因為他們一定會認為做這些事的是你,更何況你還殺了他們的掌門。”


    蕭百川冷冷地看著他,忽然將一個帶血的包袱扔了過去。


    包袱滾動,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滾了出來。


    人頭雖然已模糊,燈光卻明亮。


    慕容飛羽本來還在笑,現在卻連雙眼都已赤紅,他的眼淚也已流下。


    “一個一生都在等著殺你的人,又怎麽會沒將你了解清楚?”


    “你雖然將你的孩子隱藏得很好,可是你不應該讓他參與這次行動的。”


    “你在他一出生的時候就將他送走,可是你卻還是免不了要和聯係,更讓他也加入了飛獅鏢局。”


    “如果不是他,你也不會這麽順利拿到這批鏢銀。”


    慕容飛羽握緊了他的劍,突然大吼一聲,刺了出去。


    用那絕世無雙一劍!


    “追魂奪命!”


    可是他出手之前就已經敗了,又何必再戰?


    淡淡的劍光又再閃過,將這廳上所有的燈火光芒都遮蔽。


    劍光閃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隻有一個人的眼睛是昏暗的。


    鮮血慢慢地從慕容飛羽的眼睛和雙漆間流出來。


    蕭百川冷冷道:“他最後還求了我一件事,讓你也嚐嚐失明和殘廢的滋味。”


    失明是什麽滋味,有很多人都不屑一顧。


    他們總認為失明也隻是一種病痛,既然能忍受別的痛苦,也一樣能忍受失明。


    隻可惜他們都忘了一件事。


    人總是要活在親人,朋友,愛人間。


    人類不能完全獨居,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感情。


    如果一個人忽然發現自己不僅僅已完全孤獨,更要永生永世永無止境地困守在黑夜中,那又將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沒有體會過的人又怎麽能明了那種痛苦?


    大多數人在一開始的時候隻會痛哭流淚,但很快很快就會開始發瘋。


    所以又有幾個人能真正體會到那些能在失明的黑暗中渡過數十年的人的偉大?


    慕容飛羽嘶聲呐喊:“你不是一直都想殺我?現在為什麽不出手?”


    蕭百川手握劍柄,卻沒有再拔劍。


    “你現在跟死人還有什麽區別?我為什麽還要殺你?”


    這句話他說的很慢,因為他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說出口。


    他說出之後就絕不後悔。


    慕容飛羽摸索著,終於找到了他的劍。


    他舉起了他的劍。


    燈光明媚,連鮮血都變成了閃亮的。


    ——他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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