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是什麽?


    這世上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人生活在寂寞之中,可是很少有人會去想這個問題。


    因為寂寞是一種恐怖的東西,很多人都希望能遠離它。


    寂寞也是一種情感,它也在七情六欲裏麵,這一點無可否認。


    可是越厭惡它的人偏偏跟它糾纏越深。


    ——也有一些寂寞是與生俱來的。


    ——就像她一樣,她到底有沒真正開心過?


    暴風雨沒有停,電閃雷鳴也沒有停。


    淅淅瀝瀝的雨吹進了小屋,打濕了窗台上的衣裳。


    他早已醉了。


    屋子裏堆滿了酒壇子,地上桌上到處都是。


    他已醉了多久?


    從小窗望出去,是一座新墳。


    是他為她親手挖掘的,也是他親手把她放進去的。


    他隻有在這裏用酒麻痹自己,才能讓心裏的痛苦舒緩一點。


    醉又如何,醒又如何?


    是不是醉了的人一定能忘記悲傷痛苦?


    如果能,他為什麽沒有解脫?


    他忽然推開門,走了出去,坐在那座新墳旁。


    草木叢生,小道泥濘。


    他的衣服上滿是泥濘,酒中也盡是灰塵。


    他都沒有看到。


    在這裏他的心裏是不是能平靜?


    痛苦跟快樂不一樣,在人多的時候,你會覺得有很多的刺突然長出來,連別人的快樂和歡笑,都像尖針般不可忍受。


    可是他難道不覺得寂寞,還準備在這個地方呆多久?


    沒有星,沒有月。


    ——連月都不願與他共飲!


    花落幾許,蝶墜幾回,樹林中的螢火蟲又明滅幾次?


    黃昏將至,漫漫長夜又該如何度過?


    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已不可忍受,偏偏這時又有人來了。


    長長的草叢間走過來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她撐著一把油紙傘,風雨雖大,她的風姿卻很美。


    蕭百川仿佛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看清。


    她走得很慢,也很輕,幾乎是飄過來的。


    她停在了新墳前,似乎在看著蕭百川。


    蕭百川又看了她一眼,依舊沒有看得太清,他更關心的是他手中的酒。


    她來了很久,站了很久,卻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是誰,為什麽而來?


    會不會是這林中的仙子?


    今天是她的頭七,是不是她回來了?


    撐傘的女人輕輕歎了口氣。


    ——連歎息聲都跟她多麽像!


    蕭百川抬起頭,他的眼睛裏忽然充滿了狂熱。


    雨傘移到了他的頭頂,一隻輕柔的手撫住了他的臉。


    他忽然抓緊了那隻手,用力抱住了她。


    “是你,是你!你回來了!”


    “你走了那麽久,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陪你說話?”


    “你是不是還是一個人喝酒?”


    一個孤獨寂寞的人到了另一個荒涼的世界,又怎麽會過得好?


    “你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不喜歡說話?”


    “別喝太多酒,你瘦了沒有?”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真的醉了。


    他們就這樣擁抱在風雨裏。


    夜已深。


    風雨仿佛也很遙遠,她也變得很遙遠,一切都變得遙不可及。


    燈光也慢慢渺小。


    於是他終於完全陷入黑暗中。


    無邊無際又不可捉摸的黑暗中。


    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雨還是沒有停,卻已經小得多了,連林中的迷霧都可以看得見。


    “你終於醒了。”


    一個很溫柔的聲音,一個很香的女人,倚在飄雨的窗台上。


    蕭百川忽然坐起,才感覺到全身的軟弱,仿佛宿醉後的無力。


    他打量了整個屋子一遍,才冷冷地道:“你來做什麽?”


    溫柔的聲音又響起:“我也知道我不該來的,可是你病了。”


    “你已經病了一天一夜,從昨夜一直昏迷到現在,我煲好的藥你也沒有喝。”


    蕭百川下了床,翻開了一瓶酒。


    “你既然知道不該來,為什麽還不走?”


    他的聲音很冷淡,也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


    這個很香的女人就是玉生香。


    她笑了笑,笑得很艱澀:“我隻是來看看你的,你好了我馬上就走。”


    她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已經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不會纏著你的。”


    夜風已冷,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跟你說這種話的時候,你心裏會是什麽感受?


    蕭百川卻連反應都沒有,就好像昨夜跟她相擁在雨中的人,並不是他。


    “你根本就不該來。”


    他的聲音更冷淡。


    玉生香笑不出了,在這個人麵前很少有人能笑得出,她低下頭。


    “我知道不該來,可是有的人卻一定要我來,所以我非來不可?”


    她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和委屈?


    蕭百川望向桌角,他又拿起了酒壇子。


    他的手還是軟的。


    玉生香輕輕歎息著道:“你的病還沒好,不應該喝酒的。”


    蕭百川不理她。


    她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可是我也知道,像你這種人要是想做一件事,誰都無法勸阻。”


    有些人本來就是這樣子的,誰也不能將他左右。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在天有知,看到你這個樣子又會多難過?”


    她如果還有知,是不是還會跟隨他身旁。


    蕭百川已喝了大半壇酒,他的手仿佛也漸漸有了力氣。


    一醉雖不能解千愁,但酒卻也是食物的一種。


    病人的虛弱,大多數都不是因為病本身,而是因為缺少食物補充。


    這是最簡單的道理,偏偏大多數最聰明的人卻想不到。


    “更何況,她已經死了,你就算繼續這樣墮落下去,又有什麽用?”


    ——她既然已死,你又何必再提?


    蕭百川心裏雖在滴血,表麵依舊很平靜。


    ——你隻是局外人,又怎麽知道我們的感情?


    這句話他也沒有說出來。


    說出來又如何?又有誰明白他的痛苦?


    玉生香凝視著他,緩緩道:“所以,我也不是來勸你的。”


    “我隻是想問你,難道她就這樣死了?你不想知道是誰害了她?你不想為她複仇?你的劍呢?”


    這句話裏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刺在蕭百川的心裏。


    他為什麽還是不說話?是不是在心裏麵早就有了決斷!


    玉生香也不再說話,抱起一壇酒,痛飲而盡,然後她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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