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下方案後,傅幹傅燮分頭行動。


    先是在郡裏張貼告示,讓城裏的百姓回家收拾衣物,過十天,全部遷移到上邽去。


    城裏一片嘩然,叛軍去年十月開始圍困隴西,沒聽說要破城啊!使君帶著大部隊不是去平叛去了,怎麽這麽快就要撤離冀縣縣城了,難道刺史已經敗了?


    恐慌的情緒在城內漫延,傅燮也不打算管,麵對刺史屬官的詰問,傅燮直接把他們抓了起來,願意協助傅燮組織撤退的,直接放他們出來,幫忙組織撤退。不願意的,先關在牢裏,讓他們等待消息。


    傅幹來到城外,找到正在苦口婆心勸眾人離開的龐德與趙五郎。


    “怎麽樣,有效果嗎?”


    對於不能完成傅幹交給他的任務,趙五郎羞愧的低下頭。


    知道事情不理想後,傅幹找來趙五郎所在的閭裏,詢問他的裏長。


    “趙裏長,你為何不願意離開這裏,趙五郎不是告訴你們了,叛軍馬上要過來了,再不走,晚了就走不了!”


    聽到傅幹的詰問,裏長抱拳彎下腰說:“地裏的冬小麥再過兩個月,都成熟啊!”


    說到地裏的小麥,裏長害怕的神情淡去不少,彎著腰,小跑到裏門旁開辟的一片田地裏。


    指著冬小麥上麵的小小花骨朵,顫聲的說,“郎君,你看看啊!這馬上都要開花了,說不定不要兩個月,這一片片的小麥都金黃金黃的了。俺有五六年沒看到過這種情景了。”


    裏長眼裏飽含淚花,用手小心翼翼的護著觸碰到的冬小麥麥稈,比看他的妻子都神情。


    “讓鄉親們舍棄辛辛苦苦勞作一年的冬小麥,那會天打五雷轟的啊!俺聽說啊,方伯已經派人出征了,叛軍肯定會把趕跑的,要是方伯趕跑了叛軍,這糧食沒人收割,那不糟蹋了麽!”


    裏長不顧地裏都是泥土,直接跪倒在地裏,苦苦哀求。


    “郎君,你是天上的人物,不知道俺們的苦啊,求求你放過俺們吧,讓俺們把這麥子收了,再走不遲啊!隻剩下兩個月了,不,一個月了!”


    閭裏的其他的百姓也隨著跪下來,頭抵在地上,默不作聲。


    知道裏長說的是實情,再過兩個月,整個冀縣都會被金黃色的冬小麥給鋪滿,可等不了兩個月了!


    叛軍在隴西郡不是他們攻不下郡府狄道,而是去年天氣大寒,下了幾場大雪。


    他們知道今年肯定是豐收年,他們在等待涼州今年的冬小麥,有了這波冬小麥,他們才會不缺糧了。


    如果耿鄙不主動出擊,冀縣的百姓還是能有時間收割小麥,至於收割後會不會被叛軍強製征走,那就看百姓們怎麽藏這些糧食了。


    可是耿鄙已經率軍出征了,四月初就能與叛軍相遇,依這半年來的情報來看,耿鄙實在是沒有統兵的才能,被打敗是板上釘釘的事。


    留著冀縣的糧食,隻能是資敵了。


    大丈夫心該狠時,就要比鐵石都要硬。


    傅幹從馬上下來,伸出手打算扶起裏長。


    裏長受寵若驚,不敢讓傅幹碰到他身上的泥巴,稍微躲了一點點。


    傅幹抓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躲開,用力把他扶起了。


    傅幹和藹的表情讓裏長鬆了口氣,以為可以不用強製遷移了。


    “我看你年齡不小了,稱呼你一句老人家。”


    把裏長遷到閭裏前的小路上,傅幹指著這些麥苗。


    “老人家,你也是經曆了不少事情的人!前兩年叛軍過境,百姓是不是都遭了殃,地裏的莊稼是不是都被叛軍搶走了?”


    裏長枯瘦的手有點顫動,猶如溝壑的臉龐上,還掛有幾滴淚水,張開嘴,牙齒稀稀疏疏,沒剩下幾顆。


    “郎君說的不錯,都搶完了,啥都沒給留下!”


    傅幹對著跪在閭裏門口的村民說:“老裏長說的可對?”


    “說的沒錯,連俺家的蘆葦席都搶走了。”


    村民七嘴八舌的說著那些叛軍的可惡。


    “那不就結了!我敢保證,最多一個月,叛軍還得來冀縣,你們要是留在冀縣,守著這些冬小麥,最後還得被搶走完,說不定還得拉著你們去給他們運糧食武器。最後連命都沒有了。”


    村民們猶豫起來了,不知道眼前這個小郎君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年老的裏長抬起渾濁的眼睛,低聲說:“小郎君啊,你不要嚇唬俺。俺們到時候收了糧,趕緊跑到山裏麵躲起來,不就行了!”


    一句話給傅幹整笑了,還在惦記這糧食呢。


    “你想得美,那叛軍會那麽心善?他們大軍十萬,過境如蝗蟲,連個綠葉子都不會給你留下來。跑到山裏麵也不行,叛軍中有許多羌人,擅長在山裏行軍,抓你們還不是跟玩得一樣。”


    傅幹握緊裏長的胳膊,“趙五郎一家在上邽生活了半年,你看看他,是不是都吃胖了?”


    眾人目光掃了過去,看的趙五郎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胖了,這趙老五臉上都有肉了!”


    “難不成,趙老五說的話都是真的?”


    “萬一是騙咱的咋辦!”


    對於這些百姓的謹慎,傅幹沒有任何的不快,畢竟是關係身家性命的大事,多一份謹慎總是沒錯的。


    “老六,騙你這個破落戶有個屁用!”趙五郎聽到有人在詆毀傅幹,頓時急了。


    扒開外麵穿的破舊麻衣,露出裏麵貼身的內襯。


    “你們這些天天露屁股露澱的,來看看我穿的衣服,這可是俺在上邽得到的。”


    這些人窮的一條褲子一家人替換著穿,門後麵還有一群人在屋裏朝外麵看著。什麽時候見過那麽精致的棉衣,眼都長了。


    “上邽真的這麽好?”


    “去了真的按畝數,給我們每畝地三石糧食嗎?”


    得到傅幹眼神鼓勵的趙五郎,漲紅臉,大聲的說:“你們窮的連個衣服都穿不上,小郎君乃是校尉親信,騙你們有個屁用,讓你們去上邽,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還在這裏挑三揀四的。要不是我苦苦哀求,這第一波搬遷的好處哪裏輪得到你們這些破落戶,還在這裏矯情呢!”


    半年來,這趙五郎倒是學會不少詞來,看來這每天半個時辰的認字還是很有成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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