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白雲裏,隱者自怡悅。


    北方的秋天,寒冷異常。空氣裏,淡淡的柴煙味與香氣交織,還夾雜著絲絲油星。


    煙囪中,熱氣嫋嫋升騰。


    小鎮的清晨,寧靜祥和,煙火氣息滿滿。


    街道上,空無一人,唯有我獨自前行。


    將雙手插進衣袖,緊緊抱於胸前,邁著快步向前走去。


    張桂英被帶進了局子,她堅決否認自己的罪行,可這不過是徒勞。


    張二舟也落網了,除了早些年的那些勾當,他還犯下對女性施暴的罪行。


    數罪並罰,恐怕以後很難再看到他的身影了。趙老八同樣未能逃脫。


    他身上背負著諸多罪孽,偷竊、縱火、致人傷殘、買賣人口、組織下海等等。


    也正是趙老八,張桂英最後的遮羞布才被徹底扯下。


    警察同誌都未曾料到,10號街上竟會出現如此惡毒之人,而且還是三個。


    那天臨走時,警察同誌看到神色癲狂的我以及四周的人,差點把我當成同黨。


    好在魏淑芬及時出聲解釋,我才得以幸免。


    難怪警察同誌感慨道:“你們這個街道可真不一般啊。”


    是啊,這條街道,確實難以用簡單的言語來評價。


    清晨的寒風凜冽地吹過我的發梢,那簡單紮起的頭發此刻也顯得有些慵懶,隨意地靠在背上。


    那個下午,街道上再不見惡鬼。


    那個下午,街道上又見惡鬼。


    我低著頭,看著袖口那暗紅色的火紋,不禁暗歎口氣。


    千門局,喪盡天良,故而天不受,賜予災禍。


    與我而言,在所有人離開後,確實失控了。


    清醒後,就是眼前這副打扮。


    這暗紅色的火焰,並不是神技,也不是來自地獄的問候。


    金屬鋰被我從空氣中提取出來,重塑成一塊塊便於燃燒的長條狀“石頭”,就這麽插在道路兩側。


    在放置之前還需要不斷提高金屬的溫度。


    鋰在空氣中加熱時,溫度達到100c以上就會與氧氣發生反應,對於現在的我而言,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少年說錯了一句話,他說我在這裏不該如此的弱小,依靠創造權柄,我本該如神一般。


    可事實上,我這個“神”,還想成為人呢。


    如果少年知道了這個想法,可能會嗤笑一聲,然後發問道:


    “現在呢?是人是神。”


    我會沉默不語。


    前天晚上,當所有人都離開時,竟沒有一個人再與我打招呼。


    就連魏淑芬,也隻是遠遠地看了兩眼,便決然轉身離開。


    在此之前,大家或許都覺得10 號街上來了個怪人。


    我會神仙術法,還會主動幫他們解決問題。


    那時,他們看我的眼神中帶著好奇、帶著感激,還有一絲敬畏。


    然而在此之後,他們見我如見鬼。


    我以人性問人心,再以人心斬人性。


    沒有人喜歡這種被他人掌控命運的感覺,我如此,其他人又何嚐不是呢?


    於是,這個消息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一般,在小鎮中迅速流傳開來。


    所有人都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我,仿佛我是一個可怕的瘟神。


    我又像是回到了最開始的狀態,孤孤單單地上路,孤孤單單地做一些事。


    想到這,我緩緩拉開袖子,攤開掌心。


    看著自己的手,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惆悵。


    我哈了哈氣,雙手合十用力地搓了搓。


    冷嗎?我在心中問自己。


    好像不冷?


    人在感到不舒服的時候,總要找些事情做吧。


    走著走著,就到了村長家。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他家,心裏卻清楚,這也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遠遠地,便看見村長正站在家門口打著拳,一招一式虎虎生風。


    我沒有打擾他,靜靜地站在不遠處,就這麽專注地看著。


    村長的動作剛勁有力,每一拳都帶著一種歲月沉澱下來的沉穩。


    打完一套後,村長緩緩收勢,這才注意到了我。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後又化為了和善的笑容。


    “稀客啊,喝粥不喝?”他熱情地問道。


    “先不喝了。”我拒絕道。


    村長也不惱,笑著說稍等,而後就快步走進屋子。


    不一會兒,他端了碗白粥出來,這一次,粥裏撒了些許的白糖,沒有了之前的鹹菜旮遝。


    “怎麽不吃鹹菜了呢?”我疑惑地問道。


    村長用勺子攪了攪白粥,笑著說:“有點鹹,有點苦,不如這個甜。”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感慨,仿佛在回憶著什麽。


    我哦了一聲,而後抬頭看向他。


    不等我說話,村長便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一般說了起來。


    “想問我那天為什麽不幫忙找孩子,抓住人販子後還答應了李大壯的要求,出來幫你們承擔責任?”


    我點點頭,心中不禁感歎,還是老頭兒精明。


    村長釋然一笑,看著我,眼中滿是愧疚與欣賞之色。


    “張桂英之前出資讚助了一家傷兵退伍養老院,作為交換,我要幫她處理三件事,不幹涉鐵牛那個,剛好是第三件。”


    “助紂為虐?”我在心中腹誹道。


    看著我的眼睛,村長啞然失笑,他知道我心中的想法。


    不過想想,自己何嚐不是如此呢?


    他沒有說那群老兄弟在沒進入養老院前是多麽的不堪。


    軍人也有軍人的傲骨,不願給國家添麻煩,很多老兵寧願自己過得苦,也不會主動利用這個身份給自己謀取利益。


    村長也沒有語重心長地告誡我,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隻是端著粥,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可終究還是你們的。”


    “以後的以後,拜托了。”


    原本的我,應當憎惡地推開他的手,拒絕這個看起來親近的動作。


    可奇怪的是,我卻沒有任何的憤怒。


    這不是麻木,而是一種十分複雜的感覺。


    我理解村長的無奈,也明白他的選擇。


    在這個複雜的世界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和考量。


    不能簡單地用對錯來評判一個人的行為。


    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學會理解他人的無奈,也學會在困境中尋找自己的方向。


    見我沒有說話,村長微微眯起眼睛,繼續緩緩說道:


    “至於你說我為何要幫你們,沒什麽特別的原因,老頭子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孫子、孫女,換做其他人,也一樣會站出來的。平白撿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老人說著,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可剛要大笑,就被嗆到了氣管裏,頓時在一旁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連忙走上前去,輕輕地幫著他拍拍後背,小心地捋順氣息。


    “老了,老了。”村長緩過神來,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憋的。


    “很正常的事,我也經常被嗆到懷疑人生,與年齡無關。”我輕聲說道。


    村長抬起頭看向我,眼中帶著一絲笑意,問道:“真心話?”


    我鄭重地點點頭。


    “好啊,好啊,那你喝粥不?”村長哈哈一樂,站起身再次問向我。


    我站直腰板,與他對視幾秒後,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笑容。


    “那我就蹭一碗,不要苦的。”


    “你小子,吃不了一點苦啊。”村長笑著搖搖頭,轉身進屋。


    不一會兒,他就從裏麵出來,遞給我一碗粥。


    看著上麵那如同一座正在逐漸融化的“小山”般的白糖,我吃驚地問道:“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村長搖了搖頭,一臉慈祥地看著我。


    “不要總覺得自己過得苦,這世上多是不如意,多吃點甜的,一高興,就忘了那些不歡而散。”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無言以對。


    而後,我低著頭,看著手中那碗白粥,輕輕地攪拌著。


    那白糖在粥中漸漸融化,心中的苦澀也隨之消散許多。


    我舀起一勺放在嘴裏,甜蜜的味道瞬間在口中散開。


    真甜啊。


    就這樣,我與村長之間原本並不深的矛盾,也在這白粥的作用下,漸漸消散開來。


    喝完粥,我找到水龍頭處,將碗和湯匙仔細衝刷幹淨。


    接著,我變出一張濕巾,認真地擦了擦,確認幹淨後才還給村長。


    村長接過碗和湯匙,看著我,眼中滿是欣慰。


    “要走了?”村長看著我,眼神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點點頭,輕聲說道:“要走啦。”


    “什麽時候走?”他又追問道。


    我微微低頭,思索片刻後回答道:“明天。”


    村長緩緩地點點頭,向我擺了擺手,說著那就好聚好散。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感慨的笑容,看著我說道。


    “人生嘛,就像一輛永遠在奔跑的列車,車上人來來往往,終會有一站下了車。到了最後,隻有自己還在車上,看著眼前的風景與軌道,依舊向前。”


    村長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或許,他們的存在,隻是在和你說:不要回憶,不要留戀,明天永遠都在。”


    離開村長家,走在路上,秋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我的口袋中,留有張桂英的那八枚花錢。


    張桂英死也想不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為我做嫁衣。


    隻是苦了老馬,這裏的花錢,隻有他的是被偷走的。


    我昨天去老馬的住所找過他,發現那裏已經是人去樓空。


    我站在門口,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惆悵。


    老馬,他究竟去了哪裏呢?


    我滿心疑惑地詢問鄰居老馬去了哪裏,然而大家都不清楚,隻是說大清早就看見他拿著行李匆匆離開了 10 號街。


    此外,我還從鄰居阿姨口中意外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老林死了,死在自己家裏。


    我聽到這個消息後,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問道:


    “他的房子沒賣掉?”


    阿姨見我好說話,也是放下了戒心,解釋道:


    “哪有人買啊,他那房子位置不好,也不透光。再說,咱們這大多都是租房子,哪有人會選擇在10號街買個貓屎房啊。”


    說到這裏,她撇了撇嘴,似乎想到了什麽,而後壓低聲音說道:


    “我聽說了,老林不知道從哪裏得來一大絲袋子黃金,本來打算把房子一賣,第二天就走,卻不曾想被發現的時候,屋子裏被翻的底朝天,人已經被掐的沒氣了。”


    “誰幹的?”我問道。


    鄰居嘴角下揚,滿臉的厭惡。


    “還能有誰,一起喝酒的那幾個人唄,現在都跑了,估摸著警察得抓一陣兒。就是三四頭豬,跑出去也得找上幾天的。”


    “要不說兄弟這玩意,沒啥用,表麵跟你倆稱兄道弟,真要是知道你有錢了,恨不得你死。”


    對於阿姨的話,我不置可否,不過這裏的兄弟還是指狐朋狗友一類的吧。


    我點點頭,感歎道:


    “終歸是貪心了啊。”


    那阿姨也深表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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