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來臨,開了一天的定州高層會議也拉上了帷幕,眾將依次告辭,等送走了徐天亮和顧毓棠,寧延長舒一口氣,剛準備動身離開,呂翊緩緩走到他麵前,拱手道,“公子。”


    “老呂,你還有什麽事要說嗎?”寧延一邊起身一邊說道。


    呂翊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公子,這還真有事需要公子您跟我來一趟,人我安排在蒼同城內驛站了,就等您過去了。”


    “見什麽人啊?”寧延一聽就抓住了重點。


    “您的故人。”呂翊先是賣了個關子,隨後看著寧延疑惑的神情,接著解釋道,“陸州牧的千金陸雪泥姑娘,還有您在象州的故友,林北陽公子。”


    “他們來定州了!”寧延意外喊道。


    “正是。”


    蒼同城驛站內,林北陽和陸雪泥正在房間內等著寧延,林北陽還好一些,盤膝打坐,趁此機會涵養真氣,倒是陸雪泥有些耐不住性子,在房間內著急的來回踱步,邊走便著急喊道,“這寧州牧怎麽還不過來,這都什麽時候了。”


    林北陽聽後睜開眼寬慰身旁女子說道,“呂將軍大老遠從平牢關趕回來,一定是有要事相商,既是要事,時間久點也是正常。”


    陸雪泥走到一半,無奈歎息,“說的也是。”


    說話間,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還能聽到門外小二恭敬的喊了一聲,呂將軍好,寧州牧好。


    兩人目光當即聚焦向門口,片刻後,敲門聲響起,呂翊聲音隨後而來,“林公子,陸姑娘,我是呂翊,你們在嗎?”


    陸雪泥趕緊去開門,開門瞬間,便看到了呂翊旁邊身著白色錦服,眉目清秀到如同銀河月光一樣的男子。


    “陸姑娘。”呂翊笑著拱手說道。


    “呂將軍,寧州牧。”陸雪泥收回目光,恭敬行禮。


    看著麵前這個楚楚動人的姑娘,寧延仿佛看到了淚羅江邊和自己偶遇的老頭,“陸姑娘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林北陽也走了過來,看到寧延後,抱拳拱手,“寧五。。”


    “寧州牧!”寧五公子到底是沒有說出口,換成了寧州牧。


    寧延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這麽客氣啊,你們怎麽來我定州了,還是一起的?”


    寧延心中萬分不解,看到三人敘舊,呂翊很懂事的退了出去,將門關上,守在門口。


    陸雪泥和林北陽麵麵相覷,陸雪泥看著寧延眼淚有些繃不住,竟是直接跪了下來,“寧州牧,您一定要幫幫我,幫幫小王爺。”


    看著陸雪泥突然下跪,別說寧延,就連旁邊同行的林北陽都懵了,這好好的怎麽說跪就跪啊。


    寧延一聽這話,當即就感到不對勁,趕緊扶起陸雪泥,神色凝重道,“陸姑娘,你先起來,有什麽話慢慢說,你說的小王爺到底怎麽一回事!”


    陸雪泥淚如雨下,將太後和彭翊王抵達柳州到項州失散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這一說就是一晚上,說到最後,寧延雙拳緊握,林北陽神色凝重。


    “事情就是這樣,幸好我遇到了林公子,不然今天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陸雪泥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可是小王爺到現在還是下落不明,大半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寧州牧,您一定要救救他們啊。”


    寧延起身衝著陸雪泥拱了拱手,“陸姑娘,我們寧家欠陸大人的實在太多了,我寧延在此向您,向陸大人致謝;彭翊王的事情在你來之前我已經聽說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小王爺還活著,我已經派人去尋找彭翊王下落了,隻要他還在大奉境內,我就一定會找到他。”


    “謝謝寧州牧,謝謝!”陸雪泥喜極而泣,哭的梨花帶雨。


    林北陽從旁感慨道,“怪不得你要來定州呢,原來是這樣。”


    寧延很是認真的看著陸雪妮和林北陽,“很抱歉把你們卷入這場紛爭,就像你們說的,現在大奉看似安寧,實在一碰就碎,對朝廷來說,小王爺就像個引子,牽一發而動全身,有著景文皇帝血脈彭翊王隨時會顛覆現在朝廷的統治,為確保自己帝王之位,當今陛下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除掉彭翊王。”


    “那若是寧家接受了小王爺,那豈不是要站在朝廷的對立麵?”林北陽瞪眼說道。


    陸雪妮也抬頭看向寧延,看著這位年輕的一方諸侯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


    “我寧家永遠不會站在大奉的對立麵,寧家自始至終都是大奉臣子,我寧姓子孫也一直都是大奉的百姓,君王無道,天下紛亂,大奉需要一位有能力讓天下百姓都敬服的帝王,或許彭翊王不是最適合的人,但現在天子一定不是最適合的。”寧延神色堅定的說道。


    林北陽緩緩起身,看著寧延,深呼吸一口氣,“寧州牧,你可知道這是在造反。”


    “我反的是他荒唐可笑的朝廷,反的是那九五之上的糊塗君王,這種反有何不能?”寧延直接大聲說道,“民心所向之處,才是大奉。”


    “寧州牧,初見之時,我師父和張宮主就說過你是池中遊龍,絕非等閑之輩,現在看來,當真如此。”林北洋感慨道。


    “我寧延何嚐不想做一個富家公子,每日作樂,可這世間豈會如我所願?”寧延語氣平緩了許多,“林兄,你也是將門之後,難道不想重振林家,為林家正名嗎?”


    “將門之後?”陸雪妮回頭看向林北陽,“林大哥。。”


    林北陽拿出背後的銀琥青珀槍,看了許久,“我爹生前說什麽都不同意我練槍,不想讓我上戰場,沒想到到頭來我還是走上了他的老路。”


    “林老將軍一代梟雄,虎父無犬子,林兄,天下英雄必有你一席之地。”寧延目光如炬,朗聲說道。


    “林老將軍?”陸雪妮想了半天最後半信半疑的問道,“難道是林天曉林將軍,林大哥您是林將軍之子?”


    “陸姑娘,不好意思,瞞你這麽久。”林北陽略帶抱歉的說道。


    寧延肅然起身,“林兄,你有為將之能,可願來定州助我一臂之力?”


    縱橫沙場,功成名就,馬革裹屍,天下男兒誰不想如此風光一生,林北陽望著寧延遲疑許久,他從不懷疑寧延的能力,可他也必須考慮清楚自己的未來,跟著寧延舉事,功成之後那自是不必說,可一旦失敗呢,那一輩子就會被刻上叛賊二字,一輩子也洗不幹淨。


    “林兄,你可以考慮考慮,不著急給我答複。”寧延輕聲一笑,而後看向一旁的陸雪妮,“陸大人是我們寧家軍的舊臣,陸姑娘,歡迎你來到定州,歡迎回家。”


    陸雪妮一時激動的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而後寧延接著衝著林北陽笑了笑,沉聲說道,“林兄,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定北樓見,若是願意你就來,若是覺得跟著我寧延有風險,那林兄咱們江湖路遠,來日再見。”


    “好。”林北陽悶聲頷首。


    寧延說完就離開了,留下林北陽和陸雪妮在房間中麵麵相覷。


    離開驛站後,寧延和呂翊走在蒼同城街道上,寧延邊走邊說道,“現在我定州軍正值用人之際,林兄乃林天曉將軍之子,一代名將之後,若能有其相助,那必是事半功倍。”


    “路上我與林公子聊過,他確有大才,軍事素養和能力在我之上,而且他精通戰馬,公子您若組建騎兵,林公子必是最佳人選。”呂翊在旁點頭說道。


    寧延沉聲頷首,“哎,希望他能明白我的不容易,也希望我沒有看錯人。”


    星空斑駁,微風吹的夜色格外動人。


    。。。


    翌日清晨,寧延起了個大早,但是起這麽早的他並沒有趕著去府衙,也沒有去軍營,而是靜靜的在書房中等著自己的客人。


    書房中,寧延麵前的桌麵上放著一把通體漆黑的神劍,沒過多久,門外就傳來九九的聲音,“公子,雲將軍到了。”


    寧延會心一笑,果然客人到了,“讓她進來吧。”


    推門聲響起,穿著銀白色軟甲的雲不凝邁著大步走了進來,經過戰場打磨的雲不凝完全褪去了少女的稚嫩,變成了神色清冷肅殺的戰場驍將。


    再度見到雲不凝,寧延也是有些驚訝,現在的雲不凝和之前的雲不凝簡直判若兩人,此時的她麵若冰霜,清冷但不高傲,肅殺但不絕情,身上充滿了隻有戰場上才會有的果決之氣。


    “雲不凝見過公子。”雲不凝單膝跪地,拱手說道。


    寧延笑著點了點頭,“知道你沉不住氣,起來吧,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起身的雲不凝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寧延桌上的承影劍,當年寧延答應過雲不凝,什麽時候雲不凝變成像李鳳荷那樣的將軍,寧延就把承影劍還給她,如今的雲不凝已經成為平遠軍鎮的二把手,毫無疑問,她已經有了重新拿回承影劍的資格。


    “多謝公子。”雲不凝起身拱手。


    寧延拿起承影劍,感慨道,“雲將軍,你且記住,我交給你的不僅僅是承影劍,還有平遠軍鎮和定州北部的安寧,從你接到承影劍的那天起,你既是天下名劍承影劍的劍主,又是肩負定州數十萬百姓安危的將軍,大任在身,願君長路慢行。”


    雲不凝抬頭行禮,“不凝牢記公子之言。”


    “嘭。”承影劍重重的落在了雲不凝手中,落手的瞬間,四周似有罡風拂過。


    長劍在手的雲不凝神色凝重的盯著手中利器,右手按在劍柄上,感受許久,寧延目光一直盯著雲不凝以及她手中的承影劍。


    隻是雲不凝終是沒有讓承影劍出鞘,握了許久後便鬆開了,回頭衝著寧延拱手行禮,“公子,末將告辭。”


    寧延欣慰的點了點頭,目送雲不凝離去。


    雲不凝走後,寧延鬆開緊握的右手,手心早已浸出了細汗,“承影劍出,非死即傷;寧延啊寧延,你運氣真好,又賭對了。”


    。。。


    定州局麵進入嶄新局麵,有了定州文武官員的支持,麵對那未知的未來,寧延顯得很有底氣,隻不過沒有了大哥和父親,他總覺得現在的他有些不真實,他寧延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能左右天下的人物?


    是從高昌聰明反被聰明誤讓自己來定州擔任州牧的時候嗎?


    或者是更早。


    夜半時分,寧延獨身一人坐在院中亭前,看著頭頂群星繞月,銀河飄蕩,心事重重。


    他沒有睡覺,屋內的女子也沒有睡覺,女子靠在窗前,靜靜的看著月色下背影越來越寬闊的丈夫,曾幾何時,寧延還是一個臉上天天洋溢著不羈笑容的少年郎,現在的他看上去又累又憔悴。


    於心不忍的妻子悄悄走出來,站在他身後,攬住他的肩膀,男子趁勢往後一靠,靠在妻子身上,緩緩閉眼,感受片刻寧靜。


    初夏夜晚的風有些微冷,微風襲來,寧延慢慢睜眼,慢吞吞的說道,“過些天我要去項州,順便看看大嫂,看看弘兒。”


    “我跟你去。”虞兮檸想都沒想的說道,摸著丈夫胡茬密布的下巴,有些心疼的說道,“我也好久沒見過大嫂和弘兒了。”


    寧延點了點頭,“好。”


    虞兮檸靜靜的抱著丈夫,好久好久說不出一個字,凝視夜空的寧延望著夜空,開口道,“我在殷都見到嶽父了,他很想你,下次去殷都,我帶你去見見他。”


    “還想有下次啊?”虞兮檸嗔怒道。


    回過神來的寧延笑著搖了搖頭,“一定會有下次的,再回去的時候,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再攔著我們,任何人都不行。”


    “你想做的事我不攔著,可你要記住,你寧延不僅是定州牧,更是我虞兮檸的丈夫,別讓我像大嫂那樣去接你回家,行嗎?”虞兮檸抱著寧延,聲音哽咽。


    寧鶴的犧牲讓寧家所有人都看到了生命脆弱的一幕,戰場上刀槍無眼,生死兩半,生與死就在一息之間,世人對死亡都是趨之若鶩,即便是虞兮檸也不例外,誰都不想讓自己的親人踏上死亡這條路,若是能生,誰又願意死。


    寧延反手抱住虞兮檸的腰,柔聲說道,“放心吧,我一定會沒事的,我還要帶你回殷都見嶽父呢。”


    月光如洗,照在亭中。


    亭前映月,與君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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