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閣內不似往常那般熱鬧,如今清淨許多。那些華麗的裝飾和那些金玉古玩的擺件都已撤去,留下素雅的白絹懸掛於庭中,白絹上繡著精美的紅葉,清風拂動下,那些白絹上繡著的紅葉仿若在風中舞動飄落,頗有些紅葉穀的景色。


    一張繡字的絲帕被隨意地掛在一側,旁邊的土陶瓶裏斜插著一支才剪下的紅梅,幽香暗送,格外清雅。


    水紋珍簟思悠悠,千裏佳期一夕休。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何墨將絲帕取下,默念道上麵的詩句,心中若有所觸,眉頭緊蹙,眼神憂傷。


    紅葉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的看著那株紅梅,幽幽說道:“這是為赤炎而準備的,他見到的時候,亦是如此神色……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赤炎如今在人間?”何墨神情頗帶憂慮。


    “自然……”紅葉莞爾道:“如今他有何理由不來人間麽?如今好戲才剛剛上演。”


    何墨微微一怔,隨即轉頭看著紅葉,問道:“你,究竟是何目的?”


    紅葉掩口而笑,嫵媚地看著何墨,說道:“什麽目的?我並不知曉?都是水到渠成之事,我不過順水推舟罷了……我受困於天罡陣萬年之久,不論萇戈還是離鉤成為天罡之主,都不會容得下我。如此說道,你可明白?”


    何墨闔目仰麵歎道:“是你讓白皓複生,讓惡念在人間增長?這又是何目的?”


    紅葉輕蔑笑道:“惡念存於人心,此時如燎原之勢,不過是因為靈力的解封罷了,修善是一生之事。而惡,不過在人一念之間。我一向隨性而為,從不為任何人。想說想做皆憑自己意願,與他們何幹?不過如今,我卻不得不同情離鉤,如今他亦不再是那個狠辣決絕的赤炎,邵青的意念正在逐漸影響他的決斷。”


    何墨頗有些異訝,低頭沉思片刻。回想以往的事情,邵青……你始終讓人看不透……想到此處,何墨不禁微微搖頭輕歎。


    紅葉看著這庭中白絹上隨風舞動的紅葉,淺淺笑道:“看著白絹上的飛舞的紅葉,似不似滿天飛濺的鮮血?如今人間靈力不受拘束,人性之惡會充分曝露……這豈不是一場好戲?”


    “人間生靈塗炭,便是你所希望?”何墨冷眼看著紅葉。


    紅葉聽聞此句,不禁放肆笑道:“我從未考慮過這些,我隻是覺得,這人間的善惡糾葛如同離鉤的兩麵性格的交戰一般有趣……你並非我的對手,如今靈力解封,若不乘機修煉,不論是離鉤還是萇戈獲勝,恐怕人間還得落入被奴役的境地。與其在此與我相爭,為何不去加入這場我安排的好戲之中?人間魔域一戰,必定兩敗俱傷。離鉤自然明白,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之事,他如今是不會做的,邵青的意念,到讓他冷靜許多,若換成以前,恐怕此時的人間早就成為焦土。”


    何墨聽罷,冷漠而苦澀地笑著,飄然而去。


    紅葉看著何墨離去的身影,麵容略帶神傷,轉頭看著牆麵上懸掛的海月清輝琴,輕輕取下,輕柔撫弦緩緩而歌,隻是如今這歌聲不知為誰而吟唱,倒似自己的顧影自憐……紅葉從不奢望萇戈還能眷顧半分舊情……而離鉤卻出乎紅葉的預料,原以為他在魔域的黑暗中萬年的煎熬,留下的隻剩仇恨與毀滅,但那位分身邵青,卻在人間輪回千載,仍能得享人間情愛,已算得上是一件幸事。赤炎與邵青,不過離鉤的兩麵罷了……如今這一水一火,正在相互煎熬著,到底誰會勝出?紅葉亦不知曉,真是因為這未知的結果,才增加了紅葉觀局的興致。


    “自君之出矣,不複理殘機。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這張海月清輝琴,如今已是周身蛇紋斷,絲弦斷了續,續了再斷……紅葉微微苦笑,轉而這絲苦笑又變為自嘲。


    ……


    何墨在京城四周,隱隱察覺到隱隱妖氣,循著尋去,在外城一棵槐樹的枯井旁,見到兩隻貪婪吸食靈氣的石靈。這兩個石靈,修為並不高,如今還保留著石頭的模樣,但膽量卻大——竟然敢跑到人口稠密之處來獲得靈力。兩隻石靈,一隻鍾乳,一隻白石英,模樣倒是生得可愛,不過畢竟為魔域妖類,來到此處,恐生禍患。


    鍾乳和白石英並察覺到了何墨的靠近,他們以為何墨不過尋常之人,察覺不出自己的氣息,仍然毫無顧忌地吸收著這枯井中源源不斷湧出的清靈之氣。


    何墨越來越近,白石英似乎感覺到一絲不對勁,悄悄地對著鍾乳說道:“誒,有沒有覺得那個人是衝著我們來的?”


    “不會吧?我們看起來也就是石頭模樣,不過跟這凡間醜啦吧唧的石頭相比我們實在是太漂亮了。”鍾乳石得意得瞟了眼身側那些無知無覺的普通石頭。


    白石英若有所思,恍然大悟道:“會不會是因為我們太漂亮的,引起那個人的注意了?”


    “哎呀!”鍾乳石害怕地喊道:“要倒黴了!人間有句話,叫紅顏禍水……都是美麗惹的禍啊!”


    白石英趕快打斷鍾乳石,小聲噓道:“快點閉嘴!那人快來了……”


    “放心,凡人聽不見我們說話的……”鍾乳石眼睛撇著盯著越來越近的何墨。


    兩隻小妖的對話,何墨聽得一清二楚,不由覺得好笑,妖類心智單純,不似人間這般詭譎。


    何墨走近這兩塊石靈,隨手掂量起來,自言自語道:“不錯的兩塊石頭,拿回家做五石散好了!”


    “五石散,五石散是什麽?”鍾乳石小聲問道。


    白石英被何墨拿在手中把玩掂量,有點頭暈,斷斷續續地說道:“不知道啊……”


    何墨覺得好笑,差點笑出聲來,伸了個懶腰,慵懶地說道:“就是把你們兩個磨成粉,再吃掉唄!”


    鍾乳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好恐怖啊!他要吃我們,趕快跑!”


    白石英和鍾乳石都想施法逃脫,但發現根本無法擺脫何墨雙手的束縛。


    掙紮好一陣子之後,白石英突然意識到什麽,對鍾乳石說道:“他好像聽得到我們說話……”


    鍾乳石一聽,立刻嚇得不敢再吭氣。


    白石英和鍾乳石此刻被嚇得靈魂出竅,老老實實一動不動地躺在何墨的手中。鍾乳石帶著哭腔幽幽求饒:“大俠饒命……我們不好吃的……吃了拉肚子……”


    白石英也閉著眼睛,用發抖的聲音求饒:“是啊是啊!我們真的不好吃……還塞牙……”


    何墨故作嚴肅,忍住笑容,說道:“說!是不是來此為禍作亂?”


    “大俠!不是啊!不是啊!”鍾乳石連連喊道:“我們靈力低微,也隻想來這裏吸取點靈氣。那些離人遠且靈力旺盛的地方都被其他修為高的妖類給占了,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才冒險來此處的!”


    白石英眼淚不住地往下落,哭道:“赤炎大帝有命,不允許我們擾亂人間。我們就算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啊!”


    何墨冷冷一笑:“就算你們不敢,也難保那些修為頗高的妖類不敢。說,附近還有那些妖類?如果敢有隱瞞,定將你們做成五石散。”


    白石英和鍾乳石無奈哀傷地對望著,都歎了口氣……然後,全都招了。


    京城周圍人口稠密,但靈力旺盛,不少妖類還是會冒險來到此處。何墨在附近搜出了不少妖類,被捉出來依次排著,個個都垂頭喪氣,看起來甚是滑稽。


    白雲石、雲母、綠鬆石、煙水晶、青琅玕等等,還有一大塊花崗岩……


    何墨故意皺了皺眉頭,看著鍾乳石和白石英問道:“都是些石靈?沒有其他妖類?”


    鍾乳石被同伴憤怒的眼光嚇得發抖,躲在何墨袖子裏,輕聲說道:“魔域之中,赤炎大帝為尊,再其之下便是九黎部族之人,還有修為頗高的狐和狼等動物之妖,其次是尋常修為靈力低微的動物,草蟲之靈再次之……我們這些石靈,連草蟲都不如……自然搶不到那些遠離人群且靈力充沛的地方……”


    白石英不住地發抖,斷斷續續說道:“我們並不想與人間起爭鬥,但還是有很多修道之人對我們趕盡殺絕……來此確實過於冒險,但是我們修為太過薄弱,若不趁機修煉,以後亦是死路一條。”


    何墨微微歎了口氣,看著眼前那群石頭,緩緩說道:“你們想要一直留在人間麽?”


    白石英連連點頭,天真地說道:“這是肯定的啊!魔域被天罡陣斷絕了靈力已有萬年,如今早已是煉獄的模樣,即便現在與人間靈力相接,想要恢複原來的光景也需要至少數百年的時間吧?更何況,我們在魔域一直都是被欺淩的對象,在人間自由自在,多好……我們不害人的……”


    何墨輕輕點點頭,淺淺一笑,心中想著,這些妖類也是單純得可愛,雖無害人之心,但也難保自己安全,這四周充沛的靈力正可助他們修煉。萬物皆有靈性,這天地間的靈力,也並非隻為人間所有……這些小妖心智單純,借助此地靈力修煉還可淨化身上所帶的魔域戾氣,未嚐不是件好事。


    何墨將白石英和鍾乳石放在地上,輕輕擺擺手,笑道:“小心修煉吧……你們如今身上所帶的魔域中的戾氣未除,與凡人太過靠近會損害凡人軀體,切記切記……莫要再被修道之人發現。”


    這幾隻石靈驚訝於何墨方才的言論,片刻後反應過來,千恩萬謝……接著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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