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居於水精月樹世界之中的邵媛,正在梨花林中玩耍,雖經曆王府中那一幕驚魂,但得救之後顯露本性樂觀的心性,見世外梨源仿若天堂,也忍不住往梨花深處遊玩一番。


    梨花勝雪,幽香怡人,微微帶著點冷冽的味道,梨源小徑曲折通幽,如雪的花瓣飄落,倒有些像那時在倚翠樓所見場景,隻不過如此景象自然而無人為幻化添造的痕跡。


    遠遠邵媛瞥見一處墓塚,不禁好奇走前一看,墓塚並不高,堆土之上一棵俏美梨樹繁花若雪,塋塚之上覆蓋一層花瓣。此處並沒有墓碑,但在墓塚一側,被梨花花瓣覆蓋之處,一隻玉牒若隱若現,邵媛好奇蹲下,將其上花瓣拂去,玉牒看起來似乎很特別,用白玉雕刻而成的薄薄的玉牒,不過一尺,其上刻著“樹若有情,勝雪若此”。


    “應該是一位聰慧美麗的女子之墓。”邵媛推測墓塚埋葬的是位女子。


    “此間為水精月樹之境,為何會有這位名叫素明女子的墓塚呢?”邵媛始終有些不解,自言自語地念道。俯身將玉牒拿起,玉牒除卻刻字之外,還有些許陰線刻紋,如雲紋山巒一般。


    “莫要動霍姑娘之物。”是一位男子的聲音。


    邵媛驚奇抬頭一看,此男子已然站在邵媛身旁,長身玉立,麵若冠玉,衣飾素淨卻不失華美。


    “你是何人?水精月樹之中為何還有外人?”邵媛驚訝問道。


    那男子哈哈一笑,“此話當由在下相問,月樹誕生之初,我族之人便生存此間。”


    “呀……這一處洞天仙境有仙人居住麽?”邵媛驚訝不已,看此男子的麵容神色,覺得他頗有親和感覺,不似人間男子汙濁,倒能和大哥媲美。


    “在下張晗,並非仙人,隻是世代居住於月樹之中,此間人物景色雖似人間也異於人間,我族不受人家災亂波及,也使得月樹庇佑。如今月樹認霍霜姑娘為主,這片梨樹,便是我族之人贈與霍姑娘的禮物。”


    “那個霍霜喜歡梨花?”邵媛心中明知,卻故意相問,她已然排斥霍霜,不僅因為她是恭順親王府中歌姬,更重要的是,聽蘇逸何墨說過,此女子是魔域之人。在邵媛看來,梨花是素淨美好的象征,霍霜不配擁有此片梨源仙境。


    張晗點頭稱道,“霍姑娘尤愛梨花,我曾見到她在這裏種下梨樹,於是便和族人商量,贈與一片梨源與她。”


    邵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中卻很是不屑:“如此,便稱得上是世外梨源呢!”


    張晗頷首微笑,笑容明亮燦爛,仿若透過梨樹之間的洞天陽光一般,“姑娘定是霍姑娘邀請客人,如果不嫌棄,便到在下村中一坐,我也好盡地主之誼。”


    “那多謝先生美意!”邵媛並不拘謹矯情,大方答應下來,“我叫邵媛。”


    “多謝賞臉。”


    梨源深處,隱約看見一彎碧藍湖水,湖邊一石刻上以夔文書寫:翡翠淩波。


    “翡翠淩波……”邵媛輕聲念著石刻上的文字。


    張晗很是驚訝,石刻上的文字寫法從來未見,邵媛居然識得這幾個字的含義,不解地搖頭說道:“媛媛當真博學,之前進入此境的幾位修道之人都無法識得此文。”


    邵媛得意挑眉一笑,開心地說道:“悅然山莊有幾處時刻都是夔文刻成,大哥的一些書籍便是用夔文書寫,自幼大哥便教我識得此種文字。”


    張晗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轉而又笑道:“令兄當真是高人,夔文為上古文字,黃帝時期曾使用一陣,聽聞如今在人間早已無處可尋了。起先以為除了我族已然無人使用夔文記事,後來得見霍霜姑娘,才知夔文一書仍在霍姑娘家鄉仍有蹤跡。媛媛的氣息模樣倒有些近似霍姑娘,是霍姑娘的同鄉?”


    “你胡說什麽?”邵媛有些生氣,“霍霜是魔域妖女,我怎會和她相像?”


    張晗微微一驚,搖頭笑道:“先前聽幾位來訪修仙之人提及魔域,我亦不以為然。天下眾生,為何獨獨辟出一塊被視為另類?得見霍姑娘,知道她為心思純良之輩,她也從不掩飾自己故鄉之境,倒更加堅定了我的看法。”


    “哎,才多說一句,先生就搬出這麽多道理來,我收回那句就是了。”邵媛心中仍有不服,不屑道:“魔域妖女的媚術果然非同一般。”


    張晗豁然一笑。


    張晗指著前方的湖心島說道:“翡翠淩波便是我族所居的村落,淩波村便位於湖水中央石螺島之上。”


    張晗說罷,便撩開衣擺,踏上湖麵,湖水被激起層層漣漪,向周圍散開,張晗回頭向邵媛說道:“不用擔心,我已施法,隨我可放心走過。”張晗的腳步激起的層層漣漪,步伐時快時慢,漣漪也如腳步一般律動。


    邵媛聯想起那日在悅然山莊湖中一事,也覺有趣,邵媛輕輕踏上水麵,雖她的性格一向不拘小節,但她的步伐甚是美妙,平日於陸地上走動也如淩雲飄動一般,極為靈動美麗,而如今踏於湖麵之上,當真如洛神賦中描述一般,淩波微步,羅襪生塵。


    淩波村,很別致的村名。


    村子湖水環繞,四周點綴農田村舍,倒遠勝人間田園美景。田園詩歌邵媛從小也讀過一些,不過在她看來有些田園詩歌無非是富貴閑人酒足飯飽之後扭捏造作之詞,少數幾位的田園詩歌倒是真切感受,不過未免有些苦中作樂之態。如今見得淩波村之景,邵媛卻想如真能生活在此,倒也真如了那些桃源尋仙歸隱之人的心願,可惜如此景色,已然不是人間風景,如仙境一般的愜意自在,雖像世俗場景,卻絲毫未沾染半分塵世味道。


    “此間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邵媛輕輕念道,以前偶爾也會聽一些歌女們唱曲,當時直覺得穿鑿附會之氣太盛,如今見到眼前一枝悅然眼前的朱紅色的山茶,不由想到那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邵姑娘的文采真好,倒讓小生自慚形穢了。”張晗爽朗笑道。


    邵媛故意歪著頭微微笑道:“以前不過是大哥叫我識得幾個字,平日裏偶爾能去舞江城中聽聽曲子,也能多少記得些。比起你一直生活在這裏,我念這些句子倒顯得穿鑿附會扭捏造作了。”


    瓜果花樹點映阡陌之側,偶爾能見到頑皮的孩童追著小狗戲耍,村中人見到張晗邵媛二人,皆駐足微笑,偶爾有老者會關照張晗,莫要怠慢遠客。


    “是塊幽靜的好去處,如今我倒有些歸隱田園之心了。”邵媛笑道,遠遠望見一叢朱紅色的山茶,快步跑至花叢前俯身觀賞。


    “山茶色正端莊,不染異色,且凋落之時太過烈性,往往是整朵凋零,少見花瓣零落,這點也頗有秋菊‘枝頭抱香,不落北風’之性。”張晗輕聲說道,這株朱紅山茶容姿端麗,花團飽滿,葉色翠綠欲滴,不見半分雜色。人間雖不如此處四季繁花常勝,但春去春回亦可相待。人生亦是如此,輪回之後又是新生,也不需哀歎今生的韶華白頭。隻是世人癡心太多豔羨仙人,修仙之途雖獲得青春常駐,但也錯失了人間美好。”


    邵媛點頭,好奇問道:“張大哥居於此處,也知人間修仙之事?”


    “偶有修仙之士來至村中,也有幾位長居於此,閑暇之餘也會閑談人間之事。世人總有拋不下的念想,神仙又有何好?遠不及這山水花草逍遙從容。”張晗指著前方一座竹園,“那便是在下住所,在下家中尚有弱弟,今日知遠客來訪,便去為姑娘準備見麵之禮,雖不明白人間規矩,如此這番也不算失了禮數。”


    “呀,他如何知道我們要來?”邵媛有些驚訝,不解地問道。


    張晗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地搖搖頭。


    道旁,一戶人家院內,聽見女子啜泣之聲。幾位老者正在寬慰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邵媛好奇往裏麵看去,看這些人的衣著打扮,也不似淩波村的居民,倒像是人間的富戶。


    “這是京城的右諫議大夫歐陽淞及其家人,同你一樣,也是剛剛才來得此處。”張晗說罷,走進院內,柔聲對那位啜泣的女子說道:“逝者已矣,姑娘保重自己,才不枉他的一片心意。”


    歐陽淞坐在一側,見張晗進來起身迎接,不住歎道:“如今朝廷奸邪橫行,妖魔當道,如今得張公子搭救才得以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張晗將幾人扶起,“我去往人間遊曆之時,曾與宋公子有過一麵之緣,但也彼此引為知己,希望他的血能讓些許人覺悟。”


    張晗同邵媛從院中走出,無不感歎人間如今的世道人心竟然淪落如斯。


    張晗眉頭若蹙,心中默默念想:那一日,宋業誌以月樹瓊枝約他相見,沒想到兩人第二次見麵之時,已是生死別離的時刻,這酒又如何飲得下去?


    張晗深知宋業誌的心性,定無法勸說他改變主意。


    “就當是為我送行之酒吧!”宋業誌苦笑地說道:“歐陽公生性耿直,寧為玉碎,加之歐陽公向來與白皓不睦,白皓早有殺心。勞煩張兄照顧歐陽公家人……既然流血不能避免,便由我開始吧!隻望我的血,能喚醒一些人的良知。”說道此處,宋業誌停頓了一下,眼中似有淚水,繼續說道:“綰兒如能得你的照拂,我也別無牽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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