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暈,也不噁心。」程遙否認的搖了搖頭,挪過去坐到他腿上,把頭抵在他肩膀上輕輕地蹭,埋怨道,「你以前從來不凶我的……上次我說分手,你都沒有這麽生氣……」


    對於相愛中的人來說,撒嬌戰術確實永遠都是有用的。


    裴言之努力把剛才危險的場麵拋到腦後,伸手把他的小朋友抱進懷裏,長長嘆了一口氣。


    「鬧分手可以,但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沒辦法24小時盯著你。」裴言之揉了揉他後腦勺的頭髮,終究還是有些生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分不清什麽是危險的事情嗎,程遙。」


    「……」


    程遙理虧,不敢正麵回應他,埋頭在他頸間一句話都不說。


    裴言之徹底無可奈何,換了個話題:「你睡醒了之後不去找我,跑窗台幹什麽?」


    程遙低著頭,老老實實的解釋前因後果:「我聽見樓下有狗叫……想起小時候爺爺經常餵的一隻流浪狗。那隻小狗和剛才樓下的那隻一樣也是黃色的,隻不過更小,更瘦。」


    裴言之心念一動,把人從懷裏撈出來,說:「想爺爺了?」


    「嗯……」程遙揉了揉眼睛,點頭。


    爺爺剛病故的時候,程遙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孤苦無依是什麽感覺。


    在學校要麵對同學的欺負,在家要麵對父親頻繁的刁難,吃了上頓沒下頓,靠爺爺留下不到兩千塊的退休金活著,日子難熬到一度認為自己活不下去。


    最開始他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被窩裏偷偷地哭,沒過多久眼睛就因此感染髮炎,去一趟醫院一百多塊錢,花掉了他半個月的夥食費。


    後來,連眼淚都成了奢侈品。


    程遙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明白,爺爺臨走之前的那段時間一見到他就紅著眼睛嘆氣並不是因為想起了程宏輝那個不孝子,覺得落寞。


    而是在擔心自己死去之後沒有了退休金這個經濟來源,年幼的孫子日子不好過。


    所以老人在病的最嚴重的時候,依然選擇顫顫巍巍的拄著拐杖領著程遙奔波大半個城市,跑到房管局辦理房屋過戶手續。


    那時候程遙年紀還小,根本不明白房本上那個名字意味著什麽,在程宏輝要從老房子裏趕自己走的時候傻乎乎的拿著藏在牆縫裏的房產證給他看,害的程宏輝怒火中燒,大打出手。


    不過,當年的悲痛再怎麽深入骨髓,終究這麽多年已經過去。


    如今再去回想,隻餘懷念。


    裴言之輕柔的撫摸著他的臉,用手指輕輕拭去他眼角的眼淚,喑啞磁性的嗓音十分溫柔:「看到你現在過的越來越好,爺爺在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程遙依戀的用臉蹭了蹭裴言之的掌心,熟悉的藥香讓他十分安心。


    「後天掃墓,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裴言之點頭答應,伸手把他擁入懷中。


    不知是命運刻意安排還是為了讓程遙每年少難過一天而刻意支撐,程爺爺的忌日正好是清明節。


    也就是後天。


    老人的葬禮是住在樓梯口多年老友代辦的,那些所有需要兒女出麵的喪葬習俗年幼的程遙全都規規矩矩的做到最好,程宏輝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


    他隻在意老人的銀行卡裏還有幾位數。


    根本不關心自己親生父親的骨灰盒埋在哪。


    老人臨走前也一次又一次的囑咐自己的好友,永遠不要讓那個白眼狼自己葬在哪裏。


    正因如此,程宏輝肯定不會在掃墓的時候突然出現。


    程爺爺為程遙保留了一片不會被打擾的淨土。


    >>


    清明時節,春雨來的慢走的也慢,在昏暗天空的蒼幕下淅淅瀝瀝的下著,針尖般細小的毛毛雨雖然不大但卻很密集,輕輕在天地間蓋上一層清透的薄紗。


    程爺爺在不起眼的角落裏長眠,不大不小的墓碑上雕刻著老人生平,落款是自己的孫子程遙。


    裴言之從走進陵園開始就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扮演著一個合格的陪伴者,默不作聲的站在一邊等著他清理趕緊四周的野草,上香,擺上祭品。


    然後在他祭拜的時候,安靜的跟著他一起下跪,磕頭。


    清明時節的來掃墓的人很多,有人麵對自己已故的親人或者好友難以抑製的哭泣,有人相對冷靜的傾訴心事。


    而程遙全程一聲不吭,也並未表現出強烈的悲痛,靜靜地站在細雨中緬懷。


    他沒有什麽巨大的情緒波動,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裴言之卻忍不住握緊雙手,指節捏的發白,眼睛微微發紅。


    這一套祭拜習俗雖然簡單,但大多數人都是在年紀增長,走向成熟之後才摸清的。


    程遙在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


    裴言之的父母雖然走的也早,但他至少還有一些親戚可以指望,有一個血脈相通的妹妹可以相互依靠。


    而程遙獨自一人。


    思及此處,裴言之的心就像是被鋒利的彎刀狠狠剜過一樣疼。


    他恨命運對程遙不公。


    更恨自己缺席了那麽多年。


    沒來得及思考更多,裴言之突然感覺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被輕輕碰了一下。


    「爺爺,我把裴言之帶來見你了,之前在夢裏,我有跟你提到過的。」一直沉默著的程遙突然開口,轉過頭主動牽起裴言之的手,凝望著墓碑,短暫的遲疑過後突然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樣低下頭,「對不起,您隻有我一個孫子,但是我不想和別人結婚,生孩子……我想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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