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學青哭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本來就是個孩子,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


    不知社會險惡,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自己最厲害,是天下老大。


    這堂社會大課著實狠狠教育了顧學青。


    劉詩妍拉開車門,幫忙把顧學青塞進去,不知弄疼了哪裏,顧學青慘嚎了一嗓子,劉詩妍一時手足無措。


    “二哥,我還活著嗎?”顧學青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顫抖著手想去摸顧學義的臉,可又不敢觸碰,怕這是自己的虛幻。


    顧學義心疼的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俯下身,嘴皮擦磨著顧學青的額頭和臉頰,像小時候哄他一樣。


    顧學義帶著溫度的薄唇很好的安撫了弟弟驚恐萬分的心,鑽進他懷裏哭。


    小王跑出來鑽進駕駛位,看到基情的兩兄弟,立馬移開目光問道:“去哪裏?”


    “去醫院。”劉詩妍搶先回答。


    人都這樣了,她首先想到的是醫院。


    顧學義這會兒忙著檢查顧學青身上的傷,活動四肢,看有沒有傷著骨頭。


    他知道這幫癟犢子很會打,都是特殊訓練出來的,讓你疼死又沒有肉眼可見的外傷。


    何況顧學青還嫩胳膊嫩腿的,從沒受過這樣的虐打,死不了但要脫層皮。


    一般也不會傷到骨頭,都在肉上。


    “去哈大夫診所吧。”顧學義口氣是肯定句。


    副駕駛位上的劉詩妍和駕駛員王相武同時回頭,看著顧學義,一臉的不解。


    弟弟傷成這樣,不去醫院而要去診所,這是他倆所在位置理解不了的。


    首先想到這人惜錢,也許是沒錢,畢竟是出來打工的,沒錢也正常。


    “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劉詩妍看著一臉黑風的人,征求顧學義的意見,她可以出錢。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生氣的顧學義,還是有些嚇人的,不免說話都小心了些許。


    顧學義是個笑不多的人,隻是見到劉詩妍才會不由得笑,想笑。


    “不用,沒傷著骨頭,去診所可以。”隻有顧學義自己知道,口袋裏的錢不夠醫院的一輪檢查,再別說住院費,藥費了。


    這段時間掙的那點錢在口袋裏還沒捂熱,就讓顧學青這頓折騰玩完了。


    他知道劉詩妍會出錢,但他不想花女人的錢,就這,他都感覺有種被劉詩妍包養的生活。


    一個老男人被一個小女人包養,這種滋味隻有嚐過的人,才有發言權。


    雖然爽,卻……顧學義不想欠劉詩妍太多,尤其代表著男人實力和尊嚴的票票。


    “在哪條路上?”小王問道,雖然他是在這兒服役又複員,算是這兒的老人了,可對這片外來人口居住區卻不太熟悉。


    這兒幾年前還是一片鹽堿攤,政府也沒開發,隨著改革開放,外來人口多了就在這兒搭棚居住,成了一片棚戶居民區。


    一片雜亂肮髒的貧民窟,沒有整齊的街道,沒有指定的環衛工。


    政府對這群人既煩又愛,總之處境尷尬,這群人盤活了這座戈壁新城,也使城市環境嘈雜。


    沒這群人時,大家都叫這座城市是兵城,修建青藏線的是兵,開發農墾是兵,除了必要的政府機關,沒有老百姓。


    政府雖然在利用這群人改變這座城,每年也象征性的過來收取土地使用費,財政多了一份收入。


    但也真真實實反感這群外來者,不好管理,亂,讓這座城都感到亂。


    這兒處在一個三叉路口,外來人口雜,又比較亂,有人叫它黑三角也有人叫它金三角。


    哈大夫診所就在三角區的一個角上,黃金位置,背後就是他的錢窟。


    都是普通老百姓,沒啥錢,小病小災的都來這兒,主要是收費低,大家看的起病。


    診所裏也能做比超,還能接生孩子,聽說這兩口子以前都是赤腳醫生。


    顧學義有自己的無奈,首選了這兒,他去不起大醫院。


    顧學青僵硬得像塊木板,哈大夫一抬手,他就打顫,眼裏滿是驚懼,像隻受驚過度的小狗,弄得大夫不敢動他。


    大夫可能見過這種事情,很有經驗的告訴顧學義,傷員的傷在背上。


    顧學義慢慢脫去弟弟的外套,當時在場的人無不驚駭,這哪兒是人背嗎?分明是塊黑布。


    大夫轉臉出去了。


    王相武破口大罵:“糙!這幫畜生,這麽對待一個孩子。”


    顧學義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壓抑著沒出聲。


    劉詩妍大腦一片空白,忘記自己在哪兒?人世間還是地獄?


    以前隻知道集中營、渣滓洞這些慘無人道的地方,沒想到今天在這紅旗飄飄的新時代,還有這麽狠毒的執法機關。


    就算是父母如果打自己的孩子也是犯法的,可這些知法犯法的人卻能做出這麽慘無人道的事情。


    還沒人敢指責他們。


    這件事情對劉詩妍的震撼不亞於八級大地震。


    看著顧學青淒慘的後背,劉詩妍的呼吸幾乎靜止,好像呼吸帶動空氣能造成更大的傷害,


    哈大夫拿來藥水給顧學青吊上,“我給他加了安睡的藥,讓他睡會兒吧。”


    顧學青這會兒眼裏隻有自己的哥哥,抓住他的手不放,顧學義隻好蹲在床邊守著。


    哈大夫的妻子給他拿了張木凳,服務態度比醫院的大夫要好。


    劉詩妍拿紙巾替顧學義擦去臉上的淚水,“要找個律師嗎?”她輕輕的問。


    帶著心疼和不忿,又怕驚到這倆兄弟。


    劉詩妍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首先想到要討回公道。


    顧學義這會兒在氣頭上,隻有她能冷靜處理事情了。


    “律師我有認識的,打個電話讓他過來,告死這幫不是人的東西。”小王也憤憤的站出來主持正義。


    顧學義這才抬起猩紅的眼睛看著旁邊兩人,慢慢開口,“明天看看情況再說吧。”


    這會兒他已恢複理智,再不開口,劉詩妍就把律師請來了。


    他不是不想替弟弟鳴冤,可他們是普通百姓呀,鬥得過他們嗎?


    俗話說:民不與官鬥。


    打官司也是要關係要後台的,他不想打沒把握之仗。


    再說打官司還要有錢,這點就可以難死他,時間上也不允許,他沒時間圍著法院轉。


    從小失去父親的顧學義比一般人要頭腦活絡,能走一步看三步,更主要不會衝動,能量力而行。


    王相武看看劉詩妍,他不理解顧學義的行為,是冷靜還是冷血?


    “王哥,今天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吃飯。”劉詩妍想先送走王相武,再來照顧這倆兄弟。


    “有啥事,知會聲。”小王看也沒啥事了,他也不認識顧學義,隻是劉詩妍的情麵。


    顧學義的手被顧學青抓著不放,弓著腰站起來說著謝的話,送王相武出去。


    “你啥時候認識的朋友?這哥們絕。”兩人到診所外麵時小王問劉詩妍。


    “有段時間了。”劉詩妍顯然不想說,“王哥開車慢點,再見。”


    劉詩妍進去又找了大夫詢問顧學青的情況,知道不會傷到骨頭,可精神方麵不好說,讓她有點憂心。


    顧學青自從離開派出所,眼神就沒清明過,大夫都了解這些,說的也不是虛話。


    劉詩妍歎了一口氣,到診所門口的餐館裏買了兩碗麵。


    她雖然心疼顧學義,可有些事情不是她所能左右的,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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