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雲又一次摔倒後,顧學義不得不走上前看個究竟。


    大車隊離他們越來越遠,顧學義心裏焦急。


    這樣的鬼天氣裏,怎麽可能有人呢?有人也被凍死了。


    他不相信鬼,可這個人出現的真有點詭異,但從心裏還無法丟下對方不管。


    不論那個人是誰,都是一個生命,在這樣的鬼天氣裏真會凍死。


    遠處是白茫茫的喀措湖,冰天相連,顧學義從腰間抽出藏刀,藏進袖筒裏,他也膽怯。


    那人裹著一件軍綠羊皮大衣,好像一個會活動的冰雕,冰遮住了大衣的顏色,踉蹌著朝他走來。


    顯然不是當地藏族牧民,藏族同胞不穿這樣的衣服,這個人好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你是誰?怎麽會在這兒?”顧學義沒敢到跟前,可著嗓門大聲吼,心卻緊張的突突亂跳。


    “救命。”那人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顧學義倒看明白了。


    緊走幾步上前,那人也沒戴帽子,頭發上結著冰淩,甚至臉蛋上也有肉眼可見的冰花,像一尊會移動的人形冰雕。


    那身凍硬的衣服像一副盔甲,嘴巴鼻孔冒著白氣,不然真不敢相信是個活人。


    顧學義一看這人都說不出話了,也不再問,抱住已凍硬的棉衣袖子往車跟前拖。


    “你們死人嗎?快來幫忙。”顧學義大喘著氣,對著車裏的四川人吼叫。


    四千多米的海拔,就算顧學義經常在這一帶活動,也受不了,主要是太tm冷。


    牙齒咯咯吱吱打架,顧學義嘴皮泛青。


    “把他弄哪兒去?”一個人問。


    “弄車裏呀,他快凍死了。”顧學義生氣了,這人咋這麽冷漠,虧他還幫助他們。


    “我坐哪兒?”那人又愚蠢的問。


    顧學義都想一腳踢死他了,同伴扯了他一下,讓他閉嘴。


    顧學義狠狠的吸了一口冷氣,壓下心中的憤怒,“你想去哪裏去哪裏,與我有關係嗎?”


    然後把冷雲往駕駛室裏塞,冷雲硬邦邦的一坨冰,車裏人也下來幫忙才把他塞進去,一個四川人跟進去,一個去了貨箱。


    顧學義跳進車裏,一腳油門車衝了出去,再停下去水箱就要凍住了。


    水箱如果凍破了,大家都要完蛋。


    “快把他身上的濕衣服扒下來。”顧學義吩咐旁邊的四川大叔,他要開車幫不上忙。


    “啊?”大叔驚愕張大嘴。


    冷雲根本說不出話,抖成了篩子,臉像一塊青布,眼睛無神的半睜著,對不上焦。


    車裏暖氣開到了最大,其實對一個凍僵的人,暖氣不是個好辦法,可目前隻有這個條件。


    並且顧學義們也自身難保。


    四川大叔很快明白,搖下門上的玻璃,探出上半身對著帆布下的同伴喊:“黑娃子,給我一瓶酒撒。”


    不一會兒,帆布下伸出一個酒瓶子。


    大叔給冷雲灌了一口,嗆的他咳了大半天,還徹底暈了過去。


    冷雲身上的衣服凍的邦邦硬,紐扣無法解開,四川大叔隻好用刀挑開。


    “師傅,這濕衣服咋弄?”顧學義瞟了一眼,已開始消融的冰,車裏不多的溫度倒被消耗。


    就算能融化,可也幹不了,也無處可放,果斷說:“把口袋裏的東西拿出來,扔掉。”


    大叔馬上翻大衣口袋的東西,凍硬了,他不得不用刀柄砸。


    然後毫不猶豫打開車門,“嗖”給扔了出去,帶進一股寒風。


    “我的衣服在座背後,先給他穿上,再想辦法給他搓搓手腳。”


    “這人該不會是盜獵者吧?”大叔把冷雲安置在座椅裏,自己在狹小的空間裏,側著身用白酒給他搓手。


    “慢點,別給弄斷了。”顧學義看了一眼冷雲僵硬的手指囑咐。


    凍得像木棍還真會被折斷。


    冷雲的耳朵、臉上、頭上慢慢滲出一層薄冰,像將消融的凍肉。


    四川大叔的猜疑何嚐不是顧學義的想法,這麽天寒地凍的時節裏,除了不要命的盜獵者,誰還會出現在這兒。


    改革開放這幾年,人的膽子越來越大,為了錢無所不用其極。


    藏羚羊的羊絨極其值錢,可以和黃金媲美。


    不要命的人都盯上了這些可愛的小動物。


    冷雲不論如何作為,他們不是執法人員,沒有懲罰的權利,反而不能見死不救。


    四川大叔給冷雲搓完手又開始搓腳,鞋子和腳凍到了一起,他費了好一會兒勁,才把鞋子脫下。


    把白酒倒入手心搓熱,捂在那像冰疙瘩一樣的腳上,這樣幾次後,大叔才慢慢搓。


    他努力了好長時間,冷雲的腳也沒恢複溫度。


    人倒哼哼著,有了蘇醒的征兆。


    冷雲的臉也凍壞了,這會兒有點扭曲變形,耳朵更是黑的像抹了鍋底灰一樣恐怖。


    狹小的空間裏,四川大叔忙的滿頭大汗,在生命麵前每個人都有心底的觸動。


    他們非常盡力了,後來聽說,冷雲最後還是落下了殘疾,十個腳趾隻剩了兩個。


    兩隻耳朵剩了一點耳根,三根手指也隻留下了一半。


    因為冷雲的殘疾,那次顧學義差點惹上官司,還是韓建國幫忙說的情。


    顧學義放緩車速,用右胳膊肘支著方向盤,左手摸出門旁邊自備小暖壺,遞給大叔。


    “給他喝點熱水。”他們此時也隻有這樣的辦法了。


    冷雲睜開朦朧的雙眼,汽車馬達在耳邊轟隆隆響著,熟悉的聲音,恐怖的一瞬。


    冰麵發出哢嚓的聲音像夢魘,他們來不及反應,吉普車的尾部就開始下沉了。


    “快跳車,快,快,快……。”同伴大喊。


    “哢嚓”冰麵大麵積破裂,後備箱裝滿羚羊皮的車一下掉入水中,前高後低,三人馬上失去平衡。


    光線慢慢暗下來,發動機苟延殘喘了一聲再沒了動靜。


    冰涼的湖水從門縫裏灌入,三人驚慌失措的大喊,誰也沒聽清對方喊的什麽。


    冷雲耳朵突然裏傳來,他從未聽到過的一種怪異恐怖的聲音,他嚇得再也喊不出,渾身汗毛倒豎。


    死亡,死亡,死亡,他大腦裏隻有這倆字,他要死了。


    後座的同伴哭喊著向前麵爬,他仰躺在靠背上,抖著身體想打開車門,外麵水漲住了,推不動。


    冷雲會點狗刨式,現在隻有一個逃生念頭。


    “冷哥,我不想死。”副駕上的同伴哭著喊。


    “快tm想辦法出去呀。”


    “我……不會遊水。”同伴崩潰大哭。


    冷雲撈起腳邊的千斤頂,“哐當”砸在前擋風玻璃上,“嘩啦啦”刺骨的湖水兜頭而下。


    冷雲腳一蹬站了起來,同時吼了一句,“快出來。”手腳並用從車裏爬出。


    他憋著呼吸向上遊,也不知倆同伴出沒出來。


    冷雲很快遊到冰洞邊,試了幾次才爬上冰麵,他不敢站起來,也站不起來,蠕動著向前。


    直到安全區域,甩著頭上的水,回頭大喊同伴的名字,一聲,一聲,水麵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渾身濕透站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寒風裏,覺得自己雖然出來了,可能也要凍死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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