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七月十日,遼寧省省隊短道訓練基地。陽光正好,時不時還能聽到教練的聲音……


    “楊栢安!你給我過來!”場館裏的人幾乎都被這一聲嚇了個激靈,但又很快明白過來:安安又惹到陳教練了。


    陳逢,四十三歲,以前是花滑女單運動員。技術不錯,但由於傷病早早退役,遼寧省省隊把人看中,聘請她作為花滑女單教練。


    而楊栢安,正是遼寧省省隊內最出色的女單選手,前麵世青賽還參加過國家隊集訓。


    “誒,來啦!”楊栢安麵對教練的大喊絲毫不怕,蹬了幾下冰就迅速滑到場邊。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發育關了,你昨天是不是還在偷吃零食!”陳逢見人過來了,反倒壓低了聲音,“你別給我撒謊!”


    “誒呀!我就吃了一口!”楊栢安欲哭無淚,“我實在胃裏難受嘛!” “……唉,行了行了,下不為例啊!”陳逢看著楊栢安這副樣子也難受,“那你還要明年升組?你的升組申請確實因為劉部的推薦過了,但是……”陳逢頓了頓,“你現在狀態不穩定,要不……”


    “……不用,現在放我出去也不指望我拿什麽獎回來,更何況君姐還在我前麵呢,”楊栢安分析得頭頭是道,一反平日的調皮,“再說了,我還是能……” “你能什麽能,你看看你的跳躍摔成什麽樣了?”陳逢無奈,“你還跳,還趁我不在跳,顯著你了!” “那也得練嘛……”楊栢安小聲逼逼。


    楊栢安是千禧年出生的,而且生在五月,現在去成人組都完全夠年齡。三月末結束的世青賽上,她拿了第四名的成績,和第三名的樋口新葉就差兩分多。當時她爹還開玩笑,說她換個國籍說不定能站台子。


    不過楊栢安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現在俄日的女單都很強勢,高級三三和三周半幾乎都有。她頂多能在國內青年組拿個冠軍,狀態低的時候還不如香香。


    “……你去,把規定圖形畫兩遍再過來和我說話!”陳逢知道楊栢安隻是看上去皮,主意很大。“哦。”楊栢安乖乖去了,並沒有提醒陳逢她一組五個的跳躍還沒練完。


    那她再偷偷加一組外點三,沒毛病吧?


    她知道總局想讓她留在青年組多掙幾個獎牌和名額,多帶一帶青年組。但是她實在是想參加平昌冬奧會,2016賽季開始升組已經是她和她的教練能夠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


    她需要熟悉成年組的裁判以及讓裁判熟悉她。


    但是幾乎才從世青賽回來,楊栢安就開始長高變重,原本隻有153cm\/39.5kg,到了六月初身高就直逼一米六,體重在控製之下還是漲到了45kg。


    這絕對算不上胖,但對於楊栢安來說多一點體重都很要命。很現實的問題就是,她必須找到跳躍的重心,還需要減重,以減輕跳躍等動作對於腳踝和膝蓋的負荷。


    由於身體上的變化,她的高難度技術動作幾乎全丟了,尤其是跳躍和旋轉,她連最基本的外點三都跳不好,兩周半也摔。她隻能像一個初學的小朋友一樣,從一周開始,慢慢練回三周。


    期間她還在準備中考,而且右膝韌帶還有一次撕裂的損傷。由於發現及時並且按時養傷,不算太嚴重。加上她右腳腳踝一直有點小毛病,跳躍的恢複異常艱難。


    不過好在當時媒體對於女子單人滑的關注度不高,也沒有幾篇報道來說她這位“天才”折戟的故事。


    雖然她一點都不認為“天才”這個詞是在誇她。


    “繼續,你腦子放清醒點好嗎!”陳逢看著另一個小女單練步法,“你的轉3是要給我畫出一個1來嗎!” “教練,我畫完了。”楊栢安覺得自己很有義氣,拯救那個小不點於水火,“能跳了不?” “行行行,李子,你帶她。”陳逢又給小孩說了幾句,才把楊栢安帶走。


    “你壓外刃!勾手跳是深外!你非要把勾手跳成平的嗎?” “軸軸軸!你往前倒你有第三條腿嗎?你手要摸冰嗎?” “你起跳遲疑什麽啊?一周半能有分?哦,好像有……” “你小心點!注意膝蓋!你帶護膝沒有!”


    陳逢在自己一聲聲叫喊中覺得自己像個老媽子。她也知道楊栢安的性子,從小帶到大,這丫頭話就揀一半聽。


    當初帶她步法考級的時候也是,明明前幾天扭到了腳踝,但那麽小一點點的楊栢安還是堅持去考級。


    從小就強。陳逢半是開心半是擔憂。


    就這麽練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


    “怎麽樣,今天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陳逢一邊給楊栢安冰敷腳踝和膝蓋,一邊給她按摩。“沒有沒有!”


    “前麵幾天中考考完了,怎麽樣,還成吧?” “還行,我學習也就中遊,但不是我世青賽拿了名次嘛,能加分,也有高中想破格錄取我。” “育才?” “差不多,反正在前麵。”楊栢安一邊舒服地享受著教練的推拿一邊回答。


    陳逢笑了,“那還怪好的,定了給我說,給你送個禮物。” “那可好!”楊栢安音調都高起來了,“到時候準兒第一個給教練說,討禮物!” “瞅你那點出息!”陳逢笑罵了一句。


    “說說,你昨天吃的麵包哪裏來的?”陳逢開始算賬了。“……我哥給的。”楊栢安放棄掙紮,“就那一個。” “……你哥沒去集訓?明年就是奧運會了。”陳逢還是知道一些楊栢安家裏的情況的。


    比如楊栢安的父親楊誌是遼寧省隊羽毛球教練,再比如楊栢安的表哥張越彭就是從遼寧省隊選拔上去的國家隊羽毛球運動員,還在一隊。


    “他前麵因為學籍的問題回來搞了兩天,然後給我塞了點吃的……那是我大姨自己做的!沒什麽問題的!”楊栢安看著教練想把她掐死的目光,連忙補充。


    “……以後別亂吃東西,尤其是不在你視線範圍內的東西。”陳逢語重心長,“隊裏還好,誰知道出國比賽有沒有人有壞心思?防人之心不可無……” “知道了知道了,”楊栢安半真不假地抱怨,“我耳朵都聽起繭了。”


    “走,吃飯去。”雖然現在發育關,可是陳逢並不覺得要一味減重——你瘦下來,和轉速提高的關係並不是必然。況且楊栢安屬於高空低速的跳躍模式,不一定能夠成功。再加上自由滑成人組要四分十秒,沒有強大的肌肉和體能打底,根本滑不下來。


    增肌還是必要的,所以補充必要的維生素和蛋白質就很重要。


    不過也幸好楊栢安遇到了陳逢,陳逢自己也有一些“後台”,要不這個訓練真會被上麵插手而無法繼續。


    就算是這樣,總教練仍舊時不時對於陳逢的訓練方式表示不滿,楊栢安隻好再接受嚴苛的節食。


    吃了飯,楊栢安在場館外麵溜達,基本上七點多又去場館晚訓,練體能和形體。


    省隊裏練習花滑的比較少,所以花滑和短道共用一個場地。楊栢安和他們算得上熟悉,都能聊上一兩句。


    在東北三省裏,遼寧的短道和花滑成績不算出色,國家隊集訓幾乎都是黑龍江和吉林的隊員居多。沒有出名的教練和隊員,就更難有人來學,也就更難有好苗子。


    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


    她現在在假期,會住在運動員宿舍,等開學就隻能學校基地兩頭跑了,訓練的時間就也少了。


    楊栢安一邊練著體能,一邊就想著今天的訓練。在頭兩個月怎麽也撿不起來跳躍的成功率後,陳逢就把她的訓練重心轉向了滑行和肢體表達:你跳起來控製不住重心,在地上總可以吧?手腳配合總歸可以吧?


    但是由於國內水平確實有所欠缺,她教練現在男單女單都在帶。因為她確實成績很不錯,省隊花滑有限的資源也往她身上傾斜。


    除了從小帶她的陳逢,楊栢安不僅跟著前國家一級運動員王曉學跳躍,也跟著雙人滑出身的潘國剛和冰舞出身的李子扣步法和滑行。


    怎麽說呢……楊栢安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居然是,“技多不壓身”?


    另一邊,陳逢在冰場裏對著錄像,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眉頭皺的死緊。麵對楊栢安跳躍的數據,陳逢很無奈,也很發愁。


    半年前,楊栢安有幾乎所有的高級三三儲備,甚至在青年組正賽裏跳出過一個三周半。而現在……別說高級三三了,勾手三周都很難穩在較高水平。目前三三聯跳裏看的過眼的,勉強隻有後內結環三接外點三和外點三接外點三。


    雖然花滑裏跳躍不是全部,但肯定是一個至關重要的部分——觀賞性強,分值高。


    不過看錄像,楊栢安的滑行似乎更流暢了一點,用刃似乎也深了一些……肢體動作也比上個賽季有所進步……


    沒錯,陳逢和楊栢安都不打算換自由滑了,《alice》算是比較好把控的一套節目。雖然配樂上不算舒緩,甚至有一些激昂,但是它的容錯率也高——節奏相似度較高,技術動作之間的臨場調整也較為容易。


    短節目已經聯係好了老師,加上楊栢安自己的一些奇思妙想,和《愛麗絲夢遊仙境》是一樣的主題:奇幻。


    “考斯藤也要重新做……希望七月末能拿到吧。”陳逢揉了揉眼睛,和潘國剛一起檢查完場子,就走了。


    等到楊栢安練完形體出來,月亮都升在高處了。“啊,又是好累的一天啊……算了,過幾天估計更累,編舞老師要來了……”楊栢安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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