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門徑自朝廚房去,隻見阿秀腰係圍裙,手中拿著大勺站在灶台後,正是她掌的勺。芸兒在一旁打下手。


    梅若雪、陳鳳儀和段徵羽正自煽火添柴,兩人一個是武林世家的小姐,一個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平日裏從未下過廚,弄得臉上到處都是鍋煙灰,直如兩隻小花臉貓似的。


    梅若雪因療毒聖物冰蟾之功,臉上傷痕中的毒質已然去盡,加之有郭仙兒親手配製的藥膏輔助,傷痕早已痊愈,光潔如新,便如從來沒有受過傷一般,已於昨日除下了蒙在臉上的黑紗。


    幾人見林鳳生和鍾子罄回來俱都歡喜,阿秀焦急的問道:“鍾神醫,我爹的傷怎麽樣了?”


    鍾子罄拿起葫蘆瓢自木桶中舀了一瓢清水喝了,道:“姑娘放心,沒什麽大礙了,休養幾天便可痊愈。”


    阿秀大喜,又施禮道:“神醫真是名不虛傳,小女子真不知還如何感謝你才好。”


    鍾子罄笑道:“姑娘不必客氣,這都是在下的份內之事。姑娘廚藝如此精湛,若說執意要謝,便多為我煮些天飯吧。”


    阿秀臉上一紅,忽道:“哎呦,光顧著說話,菜都燒焦了。”連忙揭開茅草鍋蓋查看。


    其實鍾子罄此言不過是真心實意誇她廚藝而已,並無什麽特殊的意味。阿秀聽在耳中卻有些誤會了。正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鍾子罄見狀忙道:“此間有勞姑娘了。”轉頭道:“林公子,咱們到外麵等著吧!今晚我們可有口福啦。”


    兩人除了廚房道院中坐下。老仆忠伯奉上茶來,他見林鳳生和少爺性情相投,言語間也就親熱了些許多。


    此時南麵茅屋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那老婦探出頭來一張又縮了回去,過了片刻又以衣袖掩麵邁步出來,撲通一聲跪在鍾子罄麵前,哽咽道:“多謝神醫救了老身的賤命,老身自知此疾頑惡,不敢多耽打擾,這便告辭了。”


    鍾子罄連忙伸手扶起,道:“老人家不必客氣,不知此次可是專門前來求醫的麽?”


    老婦道:“不是的,老身得了此疾之後,家裏人都嫌棄我,將我趕了出來,老身走投無路便隻能去找我女兒。怎奈到得這附近的一個村子腹中饑餓,便想到人家中討些吃的,竟被無端毆打,唉!都是老身命苦啊。”


    說到這裏又向林鳳生道:“若不是公子好心搭救,老身此刻隻怕已命赴陰曹了,大恩大德,我以為報,請受老身三拜。”說完又要跪下磕頭。


    林鳳生正欲起身相扶,鍾子罄已搶先扶起了老婦,不由得暗暗感激,說道:“路見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況是如此草菅人命的惡舉。老夫人此舉可折煞小生了。”


    老婦穿著甚是考究,隻是疏於替換漿洗有些破爛和汙穢,想必夫家是個富貴之家。得了厲風之後被逐了出來,其悲慘境遇可想而知。而林鳳生和鍾子罄的慈善之舉也就顯得尤為可貴,老婦心中感動萬分,又掩麵痛哭起來。


    鍾子罄道:“您別傷心,你的病情需慢慢調理,您就在此安心住下吧。不知您是如何染上此疾的?”


    老婦聽得更是感激涕零,哽咽了一陣,道:“神醫問起老身不敢隱瞞,老身的惡疾乃是被小女傳染的。請神醫大發慈悲,也救一救小女。老身願給神醫當牛做馬。”雙膝一彎又要下跪。


    鍾子罄伸手阻止,心中頗有幾分驚異,道:“老夫人萬不可再如此,不知令愛現在何處?”


    老婦道:“小女已然出閣多年,那是嫁在沙卻王家。也不知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兩年前無緣無故便得了厲風,終於被親家趕了出來。唉!厲風再怎麽可怕,終究也是自己的親生閨女,老身心疼之下便將她偷偷的接了回來,暗中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不料後來被她那狠心的爹爹發覺了,又將她趕了出來……”想起母女二人的種種淒慘遭遇,再也說不下去,已是泣不成聲。


    林鳳生和鍾子罄聽得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心中暗暗感慨世態炎涼。念及老婦心地善良,同情之心又增加了幾分。


    老婦橫袖抹了抹滿麵涕淚,又道:“前不久老身受到小女暗中捎來的信,信中說有位神醫見她可憐,在清風嶺給她起了間茅屋,還經常給她送藥治療……真是天可憐見啊……哪知老身也得了此疾,隻能到清風嶺去找她,從此孤兒寡母了此殘生了。”


    鍾子罄聽得臉色一變,急切的道:“敢問老夫人,令愛可是姓吳,單名一個倩字?”


    老婦聽得一陣詫異,愕然道:“是啊!難道神醫識得小女?”


    鍾子罄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她是在下的一個表嫂子,正是在下將她安置在了清風嶺。”


    老婦聽得大喜,橫袖拭了拭眼淚,道:“恩公便是那位神醫,真是太好了,老身替小女謝謝你了……謝謝神醫救我們母女……真是好人哪……”她激動之下不禁有些語無倫次。


    鍾子罄搖頭歎了口氣,臉上泛起一絲痛苦的神色,緩緩道:“她已經死了。”


    老婦聽得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呆呆的道:“恩公說什麽?小女死了?”語氣中兀自有些難以置信。


    鍾子罄點了點頭道:“原本還是有幾分治愈的希望的,不想她在前幾日突然遭了橫禍。”


    老婦聽得登時捶胸大哭,林鳳生這才明白原來這老婦竟是那清風嶺慘死的女子的母親,身上的惡疾正是因為好心照顧女兒被傳染的,心中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兩人都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任由老婦發泄心中的悲傷之情。梅若雪和陳鳳儀、段徵羽三人聽得哭聲一起從廚房出來,得知情由之後也是深感同情,你一言我一語的遠遠安慰老婦。


    老婦哭了一陣,也就歇了,既不追問女兒怎生死法,也不再表現出悲傷之情,平靜的道:“死了好啊!死了倒是解脫了,不必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用再挨世人的冷眼。”


    說完慘然一笑,一頭向院子角落處的石鎖撞去。


    眾人隻道她想開了,哪料到她會自尋短見,不由得失聲驚呼。林鳳生身形一晃,抓住老婦的衣角拉了回來,口道:“老夫人,人死不能複生,您要想開些,否則豈不是枉費了鍾神醫的一番心血。”


    老婦呆了一呆,便又坐倒在地,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不一會兒阿秀便已做好了飯菜,在院中滿滿的擺了一桌,她廚藝精湛,當真是色香味美,眾人無不食欲大振。鍾子罄也取出了珍藏多年的美酒饗客。


    眾人熱情招呼老婦一起坐下吃飯,老婦無論如何也不肯入座,鍾子罄隻得單獨盛了一份親自送去,讓她在南麵的茅屋中吃。


    鍾子罄酒量極好,遇上了林鳳生可謂是酒逢知己,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往後的兩日兩人終日飲酒長談,十分相投,彼此的情誼也在不知不覺中越發深厚。


    這兩日間林鳳生一次也沒有回過府衙,得一知己,實是人生之幸事。阿秀日日早晚都過來掌勺做飯,其餘時間便回府衙照顧王正良,府衙中若有什麽風吹草動便可從她口中得知。


    俄祿城中到處貼滿官文告示,李寶華也派出了所有府吏加緊巡查,卻始終沒有疑犯付大恩的消息。


    梅若雪、陳鳳儀和段徵羽三人自是和林鳳生形影不離,晚上也在鍾家草堂留宿。三人每日飯前幫助阿秀淘米洗菜,飯後又爭相刷鍋洗碗,又或灑掃庭除、幫鍾子罄在院中晾曬藥材,過著田園一般的生活,倒也愜意悠然。


    如此一來反倒讓府台李寶華誠惶誠恐了,直疑心是自己什麽地方不夠盡心,從而惹惱了雲麾將軍,其間三番五次派人來邀請林鳳生回府衙住,但都被林鳳生回絕了。


    林鳳生這兩日看似心不在焉,無所事事,但心中卻也無時不在暗暗焦急。算時日義軍大隊人馬就要到了,而失竊的糧餉卻仍沒有找回來,這叫身為主帥的他如何不頭疼?


    鍾子罄看在眼裏卻也是愛莫能助,每當林鳳生愁眉苦臉之時,便取出美酒與他暢飲談天,以此分散他的愁情煩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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