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聽說臨省造反的人似乎姓秦,她心裏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夢中的新皇,似乎就姓秦, 據說是始皇帝的後人,所以才能引領天下的始帝教教眾造反成功。


    ——所以,她的芸芸,居然隻能當未來的國公夫人,而那個沒爹沒媽的野種,卻能夠當皇後?


    豈有此理!


    常安恬不過是一個逃難過來的外鄉人,隻因為運氣好,幫著村裏的一個老寡婦做了幾天活,就被老寡婦過繼到自己名下,平白得了兩間石頭房。


    村裏人都種地,常安恬力氣小打理不了寡婦留下的半畝地,卻繡的一手好花,時常能去集上賣錢拿回來,又因為村長的兒子想娶她,村裏其他人不敢找她的茬。


    不就是臉白一點,手細一點嗎?憑什麽就能比她的芸芸過得好?


    丁神婆開始暗中籌劃,想要除掉常安恬,這樣秦統率過來的時候,她的芸芸就可以將常安恬取而代之,成為將來的開國皇後。


    她本就是大寧村一代有名的神婆,這一回索性借了始帝教的東風。丁神婆娘家姓徐,就先放出風去,說自己是始皇帝派去尋仙人的徐福的後代,隱於鄉野,如今異族人占領中原,始皇帝後人揭竿而起,她作為徐福的後人,自然應當再次出山,輔佐秦統率再上寶座。


    到時候她的女兒作為徐福後人,便可以順理成章地進秦統率的門兒,沒有常安恬那個狐狸精攪局,說不定這輩子可以取而代之成為皇後。


    丁神婆作為「徐福後人」取得村民的信任後,便開始作妖。


    今天要給始皇帝燒車輛牛馬(紙紮的),明天要給始皇帝燒金銀財寶(紙糊的),偶爾還要給始皇帝燒幾篇祭文讓始皇帝晚上給她託夢,好知道今天始皇帝又想要什麽——當然,祭文是村裏的老秀才寫的,丁神婆除了畫幾張簡單符紙,也就會自己的名字了,讓她寫祭文不如直接送她去見秦始皇來的痛快。


    安恬過來的這個時間點,丁神婆就又作了個大妖,說始皇帝看上他們村裏最純潔的少女常安恬,要把常安恬燒過去。


    常安恬也狂熱地信奉始帝教,在丁神婆說要將她獻給始皇帝之後,她欣然應允,主動沐浴更衣爬上柴火堆,在上麵晾了一個晚上,就等著朝陽升起的時候一把火點著。


    安恬覺得丁神婆簡直不講道理:別說始皇帝他老人家不一定喜歡小女孩,就算他真的喜歡小女孩,把最純潔的少女燒成一團黑炭獻給他是什麽思路?丁神婆就不怕始皇帝晚上找她算帳嗎?


    原主的願望也十分簡單。


    常安恬死後知道了原本的劇情:原劇情裏,丁神婆沒有做那個夢,秦統率途徑大寧村的時候,與常安恬看對了眼,兩人又都沒有父母,便互定終身。後來秦統率一步步趕走異族統治者,得到天下,坐上皇帝之位,常安恬便成為皇後。


    秦統率名秦復,建立的新朝仍以秦為名,史稱後秦。開始的幾年裏,他勵精圖治,開創後世稱為「天寧之治」的盛世,可惜晚節不保,在元後死後做了很多糊塗事,為後人不齒。


    而在丁神婆得到預知夢的這一世,常安恬被燒死,秦復雖然再次坐上皇位,卻從頭到尾都是個暴君。這一世的後秦,與始皇帝建立的秦朝一般無二,也是傳到二世就戰亂四起,百姓們尚未得到喘息之機,便再次陷入戰爭之苦。


    所以常安恬的願望是:勸諫秦復,讓天寧之治重現,讓中原百姓有安居樂業的機會。


    *


    幾乎不認字的丁神婆,對上安恬的目光,腦子裏一團漿糊:「……」什麽還錢?什麽半兩?


    她隻聽懂一句「你的金元寶是燒給誰的」。


    丁神婆沒有發覺村裏秀才看她的目光已經變了,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折了一晚上的紙元寶被揚了滿地,氣得雙手顫抖:「胡鬧!你打翻了給始皇帝陛下的貢品,你——」


    安恬一聽就知道她剛才的話都白說了。也對,這村子一看就很窮,窮到連吃飯都成問題。在這樣的地方,誰還有力氣讀書認字?所以換一種對方能夠理解的方式好了。


    她裝模作樣地從袖口裏掏啊掏,掏出一枚半兩錢在丁神婆麵前晃了晃:「看見沒?始皇帝隻認識這種錢,你的元寶,是幾十年前才出現的,始皇帝他不認識。」安恬說著,低頭看到地上的籃子裏有一張黃紙,上麵似乎有字跡。


    她彎腰將紙撿起來,看到上麵工工整整地寫著幾行字:


    信女周郡大寧村丁徐氏敬上元寶一百枚豬一口羊一口常氏女名安恬


    安恬拈著紙張,把手伸到丁神婆的麵前:「這給誰的?始皇帝?你腦子沒毛病吧?始皇帝用的是小篆,你寫個楷書他老人家認識嗎?還說不是燒給你爹的?」


    丁神婆辯駁道:「始皇帝學貫古今……」


    「學貫古今?」安恬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那你們這些年給他燒過先生嗎,燒了幾個秀才?始皇帝不喜歡讀書人,你送去的人有沒有做什麽保護措施比如開個路引?你知道秦朝的路引長什麽樣子嗎?你說你祖先是徐福,你有資格給燒過去的先生開路引嗎?」


    安恬稍微停頓了一下,丁神婆怒道:「你在胡說些什麽?我告訴你,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


    「你什麽都不知道!」安恬難以置信地問道。她其實並不怎麽在意丁神婆會如何辯解,因為她已經看到丁秀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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