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可是個趕牛車的好手,有他幫忙,就不用柱子再辛苦跑這一趟了。


    兩人很快來到鎮上。


    喬上雲目標明確,腳步匆匆,徑直走向賣木簪的攤位。


    攤主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麵容憨厚,眼神卻透著股機靈勁兒。


    他攤位上的木簪琳琅滿目,有雕著各式各樣花頭的,桃花嬌豔、牡丹華貴、梅花高潔;還有用各種不同木料製成的簪子,檀木的散發著幽微的香氣,桃木的帶著一抹古樸的色澤,梨木的紋理清晰而雅致。


    喬上雲的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仔細挑選,最後挑了二十支顏色較深、質地看起來頗為堅實的木簪。


    接著,她與攤主開始討價還價,你來我往,唇槍舌劍,最終以三十五文的價格成交。


    喬上雲付了錢,心滿意足地將木簪小心收好。


    之後,她又來到首飾鋪子。


    這首飾鋪子店麵不大,卻布置得精致典雅。


    這裏不僅售賣各種成品的金銀玉珠寶首飾,還銷售一些製作簪子和絹花的輔料。


    喬上雲在一堆銀珠裏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五十顆好看的空心銀珠,又相中了幾根掐花細銀鏈。


    這銀珠和銀鏈,可都是貨真價實的銀子打造的,既可以當作簪花的輔料,為發簪增添幾分華貴,又能在必要時當作銀子使用,所以價格並不低。


    喬上雲咬了咬牙,還是花了五百文買下。


    等她買完東西來到鎮口,卻看到丁大正和一個乞丐吵得不可開交。


    丁大的臉漲得通紅,像個熟透的番茄,額頭上青筋暴起,大聲說道:“你這人怎麽這樣,不講道理!”


    那乞丐也不甘示弱,衣衫襤褸卻扯著嗓子喊:“我怎麽不講道理了,明明就是你……”


    兩人互不相讓,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大家都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喬上雲撥開人群,隻見那乞丐死死地趴在牛車上,任憑丁大如何費盡唇舌,好言相勸,甚至怒目嗬斥,他都文風不動,賴著不肯下來。


    丁大氣得七竅生煙,胸膛劇烈起伏,怒吼道:“我說你這人還有沒有點廉恥之心?講不講道理?你死皮賴臉地賴在我們車上,到底想幹什麽?”


    “我說了,我沒有惡意,我隻是想搭個順風車,你趕車便是。”乞丐的聲音從那如亂草般的長發後傳出,那長發像一道破舊的幕布,嚴嚴實實地遮蓋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


    然而,喬上雲卻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心裏一驚,這聲音怎麽如此熟悉?


    她在心裏暗自思忖,難道是陳富舉?可他怎麽落魄成這般模樣了?


    此時,丁大也看見喬上雲回來了,連忙指著乞丐,臉上滿是無奈與懊惱,“嫂子,你可算來了,你看看這事兒鬧的。”


    喬上雲朝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示意他莫急,然後緩緩走到乞丐跟前。


    她微微彎下腰,湊近乞丐,壓低聲音在乞丐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隻見那乞丐像是被突然抽了一鞭子似的,身體猛地一震,緊接著迅速拿起身旁的包袱,麻溜地跳下車,不再對丁大苦苦糾纏。


    隻是,在他那被亂發遮掩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陰冷的光。


    丁大趕起牛車回家,嘴裏嘟囔著:“今天可真倒黴,碰上這個倒黴的家夥,他一聲不響就爬到咱車上。我就說了他幾句,嘿,他還不樂意了,真怪!”


    喬上雲輕輕拍了拍丁大的肩膀,嘴角上揚,淺笑道:“別管那些煩心事了,別讓不相幹的人攪了咱們的好心情。”


    丁大隨即換上一張笑臉,好奇地問:“嫂子,你跟他說了啥?他咋就乖乖下車了呢?”


    喬上雲雙手撐在車板上,雙腿於車籃下悠然晃動,她仰首望向天際,目中泛起一絲感慨,輕聲說道:“這世間之人啊,仿若那天上浮雲,就如這陳富舉一般,瞧著好似高高在上,實則隻能任風卷攜,心無定所,全然料不到自己明日會是何種模樣。”


    “他把頭發全部散下來,是怕別人認出他,而我隻是叫了聲陳富舉,他出於心虛,所以就下車嘍!”


    丁大聞聽此言,頓時驚得圓睜雙目,高聲道:“什麽?嫂子,你是說方才那人竟是陳大秀才?”


    喬上雲微微點頭,把在隴西縣城遇到陳富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就連自己女扮男裝逛青樓的事兒也沒隱瞞。


    她歎了口氣,接著說:“陳家老宅還眼巴巴地盼著他高中的喜訊呢。誰能想到他為了一個青樓女子,放棄了秋闈還背負上了巨債。真不知道陳家的人知道了,會是個啥反應。”


    “哦……這可真是世事難料!”丁大也唏噓一句。


    喬上雲拿出兩個包子,給丁大一個,自己吃一個,咬了一口包子,“誰說不是呢?十年窗下無人問,就因一女全玩完,這陳大秀才也太‘有種’,大好前程喂了狗,隻能說那花魁魅力大過天,把個秀才勾得神魂顛倒找不著北,這書都讀到牛肚子裏去嘍!”


    陳富舉獨自走到偏僻處,脫下那雙底已磨破的布鞋,隻見腳底滿是血泡,有的已經破裂,正滲著血水。


    他咬咬牙,從衣服上撕下幾條布條,手微微顫抖著,將流血的腳勉強包紮起來。


    他從隴西縣走到首陽鎮,整整步行了一天一夜,這腳早已經磨破了。


    抬眼望了望寬闊平坦的村道,一想到可能會在回去途中撞上村裏人,自己這狼狽模樣定要遭人恥笑,他便心一橫,決定沿著雲霧山的小路回家。


    盡管腳上傷口劇痛難忍,每走一步都似有鋼針猛紮,他也隻能強忍著,一步一步艱難地挪著,嘴裏還不停地嘟囔著:“該死的喬上雲,你給老子等著,等老子弄到菜方子,定把你賣到土匪窩,叫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場!”說罷,狠狠地朝草地上啐了一口痰。


    喬上雲坐在牛車上,忽然連打兩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對丁大說道:“丁大,你待會兒去給村長爺爺還牛車時,可別忘了把車費給人家。要是村長爺爺不肯收錢,你就去給牛弄上一筐新鮮的草。”


    丁大應道:“知道了嫂子,那我先送你回家還是去喜兒奶奶家呢?”


    說話間,牛車已緩緩駛進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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