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催人老,時光繞心頭。門外河水流淌,村內時光飛逝。


    青竹蒼翠,數年不改。就算是當初砍下的斷根,此時又是一片碧綠無盡的竹葉搖蕩。風兒一吹,便是有著少許葉子掉落,隨著河水,流向遠方。


    此時,白林便是站在這裏,看到了那少許的葉子,落入河水之中,隨波逐流。不知道,這葉子去往哪裏,哪裏才是這些葉子的歸宿。


    他伸手摘下一片竹葉,看著綠色的紋理,心緒一頓,輕輕一拋,隨著風,這葉子朝前翻滾。落入那奔騰不息的河水中,一個浪花將其吞沒,但幾息之後,便又浮在河麵之上。


    白林看著那一片飄遠的葉子,靜靜地出神。看著那一片葉子,仿佛是看到了自己。他這漂泊的時光,就如同是那一片葉子,從離開村子開始,便是沒有停留。他回不了頭,如這河水,一遍又一遍的將這葉子帶向遠方。不管它願不願意,河水總是在前行。此刻的白林,仿佛是一片停滯不前的葉子。雖然沒有再次隨著河水奔波。但在他眼中,這河水如時光,他能夠感受到時光的飛馳,河水的跌宕。


    “白叔。跟您說了多少遍了。這砍竹子的活,交給我們年輕人就行。河邊濕滑,別掉河裏啦。”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白林的背後傳來。從竹林的一邊走來一個少年男子。身材魁梧,劍目月眉。身背弓箭,腰間配著長刀。手裏捏著幾隻中箭的獵物。看到白林此時站的位置,丟下獵物,立即跑過來,有些責備地說道。


    “好――就今天一次。以後白叔都靠你們了。”白林一聽,感受大寶的責備之意,點頭說道。


    “恩。上次虎子阿爸就在這河邊摔了一跤。在家躺了大半年呢。我看您的這身子骨不比他阿爸強多少啊。”大寶低頭將地麵上的竹子一抱,然後說道。


    “大寶長大了。白叔就該老了。哈哈――今天打獵怎麽樣?”白林伸手拍了拍大寶的肩膀。此時的白林,隻能拍拍大寶的肩膀了。這大寶如他阿爸一樣,長大之後,身材魁梧。甚至比他阿爸長的還要高一點。現在,白林站在大寶麵前,隻能夠到他的肩膀。


    “幾個星期不用進山了。等會下午,我來幫您劈竹子吧。”大寶扶了一把白林,然後抱著那些竹子朝白林的屋子走去。


    白林走在大寶前麵,衣衫素白,空蕩蕩,一柄篾刀拿在手中,來回蕩悠著。大寶看著從小陪伴他最多時光的白叔,此刻仿佛是一個孤獨的老者。心裏不由地感觸,時間過的真快啊。


    這麽多年,他自己也沒有聽過白叔說過他的家人的事情。有一次他問起的時候,隻是看見白叔出神片刻,後來隻是說了一句:“白叔的家,離這裏很遠,很遠。”從白林編織竹椅竹凳開始,大寶便是天天過來,想跟自己學這個手藝。但後來,隨著他慢慢長大,就被他阿爸經常叫回去練習弓箭與刀法。過來看白叔的時光也少了一些。


    大寶自己慢慢長大,也慢慢懂得了。他阿爸的身體雖然年輕時候魁梧有力,但歲月不饒人,最近幾年中,大寶明顯感到他阿爸的身體每況愈下。年輕時候受傷的暗疾,隨著身體衰老,開始出現在他的身體之上。


    這青河村的打獵任務,他便接過他阿爸的擔子。那些年與他一起奔跑的少年,現在都是各家的頂梁柱。家裏的雙親需要他照顧,他來看望白林的時光也少了很多。隻是偶爾過來給白林砍一堆竹子,然後下午便是過來幫白林用篾刀片那些竹條。


    村子中家家戶戶都有白林編織的竹凳,竹椅,竹床,甚至連門有些都是竹條編織的。木頭做的一些東西容易壞掉,但白林編織的這些東西,從來都沒有壞過。這也是白林的手藝,在村子中受到大家尊敬的原因。家家戶戶的過喜事,基本都是一套新家具,都是白林編織出來的。


    “白叔從小對我就很好。等阿爸身體好點,還是多抽點時間來陪陪他吧。唉――”大寶心有感觸,看著白林前行微顫的腳步,喃喃道。


    大寶將這些竹子放下,囑咐白林自己別去劈竹子,等他下午來弄。白林拗不過他,隻好答應。他將這一柄篾刀放下,進門之後,坐在床邊。窗外的光線射入房間,白林此刻,臉龐堅毅,仿佛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很明顯。皺紋已有,年輕不在。


    “二十年了――居然過了二十年了!!”白林望了一眼房間內,那一麵當初進門就擺在這個地方的銅鏡。此刻,他望著鏡子,嘴裏喃喃道。


    時光荏苒,白雲蒼狗。二十年的時光,從白林第一次編織開始,不快也不慢地從他的指間流走。過去的時光,白林從一個二十七八的模樣,到此時的四五十歲的模樣。顛顛奔跑的大寶,從孩子長成一個魁梧大漢。當年讓白林居住青河村的山河村長,在五年前也去世。在當時來臨之時,村子中的一些老人,早就命歸黃泉,化作塵土。


    白林此時,在這個村子中,已經算是一個年長的老者了。那些奔跑的孩子們,都還不知道,這村頭河邊的白伯伯,都不是這青河村的人。一切都在變,或者說,一切都是在循環中度過。命運的腳步,時刻是跟隨著任何人的背後,無論修士,還是凡人,都逃不過生死輪回。隻是,這凡人一生,太過短暫而已。


    “唉――”白林的歎息,仿佛是一聲歎息中,將他過去所有的哀思全部散去。此時的白林,隻不過是一個會編織的白林,不是那個身懷殺戮之念的白林。


    這樣的自己,如他所說,很好。


    晚些時候,大寶和幾個年輕人,便是過來幫白林劈竹子。年輕人的力氣大,動作麻利,隻是半個時辰,便很快地做完了。最後,隻有大寶留下來,在一旁看著白林用這篾刀一次次的片著竹條。很快,便是將這些竹條片好。然後,白林不緊不慢地將這些竹條三根捏在手中,指間移動,朝旁邊一轉,便是一個節。如此這般,一根竹條用完,大寶立即便抽出一條遞過來。


    “白叔――我什麽時候能夠學會您這個手藝啊?”大寶眼睛盯著白林的編織,心裏疑惑萬分。他自己從小便是看著白林編織,自己也學著去編,甚至村子有人還過來向白林拜師。但編織的技巧都可以學會,但他編織出來的竹椅,與白林編織出來的東西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別。先不說堅韌程度,就是那竹子的顏色,白林編織出來的東西從來沒有褪色過。大寶這些年,偷偷地拿著白林的東西在一次市集中去賣,他沒想到的是,白叔的這個竹凳竟然被人以一錠黃金買走。當時震驚不已,等他返回,對白林這個手藝,真是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學會。心裏想著,學會這個手藝,他就可以好好供養他的阿媽與阿爸。但過去多年,他始終沒有學會。加之阿爸的身體變差,他也不得不去外出打獵。今天,他再一次問道。


    “這個問題,你問了很多次。還是那句話,十年片竹條,十年使篾刀,然後看我編織三十年,你才會入門。”白林一笑,手裏的動作沒有停,再次說道。


    “好吧。但是――白叔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學會了啊?您怎麽學會的?”大寶眼睛不眨看著白林的動作,心裏這個疑問已經憋了很久了,說道。


    “我和你,不一樣。”白林沉吟片刻,說道。


    “哦――”大寶想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隻是點點頭,然後使著篾刀,片著竹條。一遍遍地重複著。


    黃昏時分,大寶的阿爸提著一個盒子走了過來。臉頰上,隱約可見皺紋。雖然身材還是那般高,但明顯氣喘籲籲,身體大不如從前。


    “阿爸,你怎麽過來了?”大寶回頭看見阿爸走過來,站起來說道。


    “大寶,你先回去。我跟你白叔有些話要談。”大寶阿爸看著自己的兒子,比他高大,不由地一笑,然後說道。


    大寶點點頭,然後就朝自己家走去。


    “大龍。有什麽事嗎?”白林停下手中的編織,將篾刀放在一旁,空出一個竹凳,輕聲說道。大寶的阿爸,名叫大龍。白林也好久沒有跟這個曾經村子中數一數二的獵手聊過。早年時間,白林可是吃過他們家很多次的獐鹿肉。


    “咳咳――”大龍剛一坐下,喉嚨便是咳嗽起來。


    “大寶都長大了。你也別太操心了。身體要緊。”白林輕聲說道。


    “老毛病了。不打緊。是啊。大寶長大了。這轉眼便到了說親的時候了。旁邊一個村子的李家丫頭,看著水靈。媒婆說了幾次,也算是給他把這個親事定下來了。這不――我是來請白兄弟幫忙了。幫大寶置辦一套竹製家具。至於工錢――”大龍拍了拍胸膛,喘了口氣,說道。


    “工錢就算了。大寶,是我打小看著長大的。這麽多年,多虧你們的家三餐。這套竹製家具,就當我白林的賀禮吧。我孑然一身,也沒有拿的出手的賀禮。就拿這個作禮吧。”白林打斷大龍的話,說道。


    “這――這如何是好!!!白兄弟,你這手藝,就是那隔壁村的張木匠都趕不上。你――”大龍一聽,眸子中有些顫動的光芒。他是知道,當初白林這個竹凳在市集上賣出一錠黃金的事情。這件事情,除了大寶,就他還知道。知道這些竹製家具的貴重。而且,這些年,白林編織的東西也很少了。這一套家具,更是貴重無比。


    “大寶這孩子,我看著喜歡。此事,就這麽定了。”白林再次說道。


    “好!!白兄弟!!那就辛苦你了。我知道你喜歡喝酒。這竹葉酒,是我們後山泉水釀製的。珍藏了很多年。今天都送給你了。”大龍笑著說道。從盒子中拿出幾罐竹葉酒,還有幾個小菜。


    大龍很高興,喝了很多杯。最後還是大寶攙扶著回去。


    夜深,月光皎潔。


    白林躺在在自己的屋子中,一盞油燈緩慢的燃燒著,他的影子映在牆壁上,如他所說,孑然一身,形單影隻。


    像很多次的夜晚一樣,白林像是忘記了自己的一切。此時的他,便是村子中會編織手藝的白林。很多記憶已經散去,在編織中,消失殆盡。但這一切,真的都忘記了嗎?


    “忘,何解?”白林在這多年後,第一次這樣的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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