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此舉實乃自尋死路,是在讓著朕?」


    說話的人嗓音溫和醇厚,卻又有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顧漢平垂眼,「陛下棋藝高超,無論局麵到了何種地步,都有峰迴路轉的妙計,臣隻是在提前認輸罷了,以免稍後被殺地片甲不留。」


    病弱的皇帝拿起錦帕,捂著嘴悶聲咳嗽了一陣。


    他個子很高,更顯寡瘦單薄,衣衫是極其淺淡的碧色,上麵的龍爪龍紋似他本人一樣,不尖銳,反而鈍,看著較為儒雅。


    「這滿朝文武中,唯有丞相口中的好聽話能讓人心花怒放。」


    皇帝自顧自地將黑子撿到玉罐裏,「朕聽聞徐州災情已經好地差不多了,讓丞相多待下去,實屬大材小用,還不如早早召回京城,為朕分憂解難。」


    顧漢平頷首道,「徐州水災亦是憂,臣此番前去,也是受益良多。」


    皇帝提起嘴角笑了下,閑話家常,「承安和長陽的婚事進展如何了?」


    「十分順利,婚期已經定下,兩月以後,便是大婚的日子。」


    「朕原本想著把長陽指給旌兒,經母後試探一番後,發現長陽不樂意,旌兒那邊也說不通,如此一來,倒是便宜了承安。」


    顧漢平笑著道:「能夠迎娶長陽郡主,是小兒的福氣。」


    他臉上帶笑,心中卻清楚明了。


    陛下絕不會把長陽郡主指給陸旌。


    平西王是陛下的忠實擁躉,手中握有與上翎軍平起平坐的赤霄軍,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兩者結合,不益於平衡權勢。


    對皇權來說,隱有危患。


    都說伴君如伴虎,有時候陛下的行為毫無章法,實屬難猜。


    皇帝飲著熱茶,咳了兩聲後,道:「朕聽說,曦禾之前總喜歡纏著承安,想要嫁進相府,此事當真?」


    顧漢平:「很久之前的事了,自從承安定下親事後,郡主從未再打擾過。」


    「唔,那便是極好的,」他望著水池中的魚兒,嘆道:「曦禾婚齡已到,也是時候成親了。」


    -


    顧宜寧出了宮門後,馬車忽然停下。


    外麵有人道:「王妃,平西王府的長陽郡主讓屬下把這個交給您。」


    她看了眼街角處平西王府的馬車,接過那封鼓囊囊的信封,打開後,裏麵有個錦囊。


    錦囊中隻簡單放著一張字條。


    「流瓔水榭,宜捉姦。」


    顧宜寧輕輕念出口。


    眼前的字體遒勁有力,看著像是陸卓的筆跡。


    陸卓此時被關在平西王府的暗牢中,無法脫身,也不知他怎麽把霍蓁蓁那小姑娘忽悠地幫他送信了。


    顧宜寧又呢喃著重複了遍,流瓔水榭,總覺得耳熟。


    春桃靈光一閃,「王妃,這好像是二公子名下的住處。」


    她恍然驚覺,「哥哥?」


    「對,是他去書院時常居住的地方。」


    「調頭,去流瓔水榭。」


    忽然又想到,她的行蹤必定有人監視,又改口,「多繞幾圈,再換幾輛馬車,務必不能被其他人發現。」


    「是。」


    魚鉤投入水中,水麵上泛起圈圈漣漪。


    光影波動,倒映著周圍精巧的建築。


    這是一處極其風雅的庭院。


    顧承安將魚竿放置於木架上,看了眼身側明艷婀娜的女子,聲線清冷:「郡主可想通了?」


    晉明曦唇畔笑意捎帶譏諷,「若是沒有想通,二公子會就此收手嗎?既然已經篤定,何須再裝模作樣地問上一句。」


    「也是。」


    他垂著眼,擦掉手上的水珠。


    第62章


    流瓔水榭。


    傍晚的最後一絲餘暉湮滅在層雲中, 天色漸暗,魚兒上鉤,卻無人收杆, 池麵激起一陣水花後又重歸寧靜。


    雅室的櫃架上,陳列著琳琅別致的古玩器物, 翠微點綴,滿室生韻。


    晉明曦目光流轉,自然能認出這些東西都出自陶然樓。


    她坐於床榻上, 捏緊了身側的輕紗幔帳,心髒跳動地愈發快, 眉目之間隱有緊張。


    從前她一直幻想著,將來有一天能入顧承安的眼,與他琴瑟和鳴, 舉案齊眉。


    而如今,沒有八抬大轎,沒有鳳冠霞帔, 在一個見不得人的居落裏,就這麽潦草地把自己獻給他。


    其中多少心酸和苦楚, 隻能往肚子裏咽。


    顧承安逐步走來,清淩淩的氣息漫於周身, 君子如玉, 卻薄涼至極。


    他低著頭, 骨骼分明的手指握住垂於眼前的綢帶。


    晉明曦眉頭一皺, 伸手捂住衣襟。


    男人輕笑了下,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後悔了?」


    「我……我再問二公子最後一個問題。」


    顧承安停下手,看著她, 算是默許。


    她眼尾泛紅,無聲落淚,聲音有些發顫,「二公子該是沉靜自持的君子,為什麽……為什麽非要這麽做?你若想要,外麵大把的美人都樂意服侍。」


    顧承安耐心拭去她臉頰的眼淚,「外麵的人,不及郡主好顏色。」


    晉明曦輕怔,閉了閉眼,「原來是這樣。」


    一層衣衫褪下,盡顯玲瓏身段。


    她道:「我們的關係,止於二公子大婚之日。我不會做誰的外室,此事皆是自願而為,用作利益交換,如何?」


    光是顧承安步步緊逼,就能把她逼至死路,更別提利益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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