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月看到前邊不遠處一間屋子裏麵閃著一絲亮光,有幾個聽候差遣的壯丁在屋內烤著爐火,不時地小聲說著話兒。


    杜明月沒有去驚動他們,隻身來到城牆之上。


    “杜少俠?您怎麽沒有休息?”守城放哨的壯丁見他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這寒冷的高牆之上,驚奇地問道。


    “最近煩心的事情太多,夜裏睡不著,就出來散散心。我怕驚動了府上的人,想獨自出去看看。”杜明月說道,其實他想到雙潭湖外麵發泄一下鬱悶的心情,守城的壯丁卻不理解他,放著好好的暖屋子不睡覺,三更半夜地要去哪裏散心?


    “我一會兒就回來!”杜明月話音剛落,就一個飛身跳出城去,守城的壯丁聽說過他的武功,畢竟曾經就有守城的兄弟親眼見他跳下去而毫發未損過,此時見月下一道影子,飛一般地從雙潭湖的冰麵上滑向岸邊。


    其實那是杜明月跳下城牆後,旋轉著落到牆角下借力,在冰麵上施展開的千裏神行。


    他一口氣奔出十多裏去,在一個荒涼的小樹林裏停下。


    樹林裏沒有枯藤雜草,像是被誰收拾過一樣幹淨,他在林子裏繞著樹木亂竄了一會兒,兩腳朝著樹幹不斷踢去,把這幾十棵樹當成了假想的敵人,發泄著心中的鬱悶。


    幸虧是在夜深人靜的荒嶺,方圓五裏之內沒有村莊住戶,要不然他非被當成瘋子看待。


    杜明月越踢越勇,感覺鬼帝教給他的腳法不光是用來逃跑的,和腿法連在一起,結合天魔功的心法,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隻見他的雙腿踢完這棵樹又轉向旁邊那棵樹,瞬間又移到另外一棵樹身上,這些樹都好不容易才長到碗口那麽粗,虧得它們不會說話,要不然非質問他它們到底哪裏得罪他不可。


    突然“哢嚓”一聲清脆的響聲,一棵大樹被杜明月攔腰踢斷,被旁邊幾棵樹扶住,插在凍土之上。


    杜明月驚詫地坐在地上,發現泥土裏盡是些石頭和砂子。


    “怪不得不長雜草,原來這麽貧瘠。”杜明月暗道,“可自己的武功再怎麽厲害,也不能把一棵樹給踢斷啊。對,一定是冬天的緣故,或許那地方正好被蟲子蛀過,樹幹發脆,才經不起我的一腳。”


    有氣也出夠了,有火也發泄完了,杜明月看看天色,快到寅時了,還是盡早回去吧,省的一會兒都起床了自己還沒有回去,被人發現不見了還不得滿城搜索,於是提氣往回飛奔。


    守城的壯丁見一道人影穿過雙潭湖飛至牆角下,便伸出頭往下望去,問道:“是杜少俠回來了?”


    還沒問完就見那人影旋到城牆之上,說道:“回來了,讓小哥擔心了!唉,出去瘋一下子,感覺好多了。哥幾個辛苦了,我可得回去睡了啊!”


    杜明月拍拍那壯丁的肩膀,朝安排好的客房走去。


    屋內火爐裏的炭火還未熄滅,杜明月添上幾塊木炭,烤了烤手,躺在床上,興許是剛剛鬧騰得有些累了,這一躺便直到天明,有人喊他出來吃飯才從床上爬起來。


    一番洗漱之後,杜明月打開房門,刺眼的陽光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好晴朗的天氣!”杜明月歎道,向前院走去。


    杜明月抬著昏沉的頭,享受著早晨陽光的沐浴,昏昏沉沉中,一陣急促的琵琶聲傳入耳際。


    那節奏快似飛瀑急流,那聲音脆如珠落玉盤,琵琶聲之外夾雜著揮劍劃破空氣的聲音。


    “是什麽人在這兒?這琵琶聲不像歡愉之樂,倒像是欲取人性命的奪魂曲,每個音符都帶著殺氣。”杜明月心想,腳步卻不自覺地循著聲源走過去,他看到枝叢後麵若隱若現地閃著一點點粉色。


    那不是桃花,此時尚三九嚴寒之季,不是桃杏開花的季節;也不是梅紅,因為這顏色清淡,又有劍影閃爍在其中。


    杜明月撥開一叢叢看不帶綠意生機的枯枝,終於見到了兩個人影。


    一名黃衣女子正坐在凳子上,神情投入地撥弄著懷裏的琵琶,飽含著戰場上廝殺、拚搏的氣勢,讓人看到金鼓戰號齊鳴、眾人呐喊的激勵場麵。


    旁邊一位粉衣女子手舞一把七星寶劍,那粉紅色的身影如同展翅欲飛的雛鷹,又似身形矯健的猛虎,一招一式都咄咄逼人。


    接著琵琶聲變緩,隨著平和起來的音符,粉衣女子時而手腕輕輕旋轉,將寶劍在胸前背後耍得如同閃電般晃動,劍光銀銀;時而腰肢輕輕扭動,將寶劍在天地間劃成一弧,自己如同天仙般的環繞在青色的劍光中。


    “原來是它們倆,真是好劍法啊!”杜明月暗暗驚歎,喬金葉的琵琶技藝高超,花曉豔的劍人合一。


    眼前的一幅圖畫,或許跟鳴鶴派的特點有關吧,有時候就像覓食的水鳥,有時候又似亮翅的白鶴。她的一招一式,杜明月都能隨口叫出名字來。


    不料卻驚擾了兩人,琵琶聲戛然而止,喬金葉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花曉豔一瞧是杜明月站在旁邊,微微一笑,瞅準了掛在樹上的劍鞘位置,一招“仙人指路”,將手中的寶劍飛出,正中劍鞘,掛在樹枝上搖晃了幾下。


    “原來是杜大哥呀!”喬金葉抱著琵琶向他問安。


    杜明月回禮,說道:“兩位聽著琵琶習武,在下倒也第一次見過,隻是這琵琶聲似乎殺氣太重。”


    “高手過招,本來就是以命相博的,沒有殺氣怎麽打敗對方!”花曉豔反駁道。


    杜明月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她,她練武的初衷不是為了強身健體,竟然是打敗對手,豈不知一山還比一山高,身上的戾氣太重反而容易傷到自己。他沒有心情去管這些不懂事的毛丫頭,怕說多了反而會影響到敖心蓮記憶的恢複。


    “杜大哥,怎麽啦,聽說昨晚出去打狼了?”花曉豔見杜明月不說話,突然問道。


    “怎麽,你怎麽知道?你們都聽說啦?”杜明月看出他們兩個緊緊盯住的眼神,知道準是昨晚在城牆上值班的那些壯丁說去處的。這些人遇到崇拜的人或是遇見驚奇的事情,總是喜歡第一個說出去,讓別人知道他是當時處在現場的人,好向別人多爭取一些羨慕的目光,畢竟這世上有許多事情不是能夠輕易親眼見到、親身經曆的。


    “是啊,昨天夜裏沒睡好,出去散步了。”杜明月接著說道,卻換來花曉豔質疑的眼神。


    “散步?杜大哥,花喬堡這麽大的地方不夠你散步,還要跑到外麵去?會不會……該不會是出去和情人約會吧?”花曉豔取笑著,引起喬金葉一連串的嬉笑聲。


    杜明月知道她是拿自己尋開心,也不氣惱,說道:“哪有的事兒,你說花喬堡有五位漂亮的妹妹,我還用出城去找情人嗎?等吃完飯,咱們一邊喝茶,一邊聊聊!”說完衝她拋了一個媚眼兒,徑自轉身走了,留下兩個女孩子愣在那裏犯嘀咕。


    “豔姐,他是什麽意思?”喬金葉問。


    “我看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花曉豔搖晃著腦袋,“他要娶你過門唄!”


    “討厭,又拿人家開心,看我不打你!”兩人一前一後,圍著一把凳子瘋跑起來。


    有幾個瘋丫頭在一旁,敖心蓮被拉著到處尋找記憶。


    這一整天,杜明月又沒和敖心蓮說上幾句話。


    回到空蕩蕩的後院,除了自己屋裏的點亮了燭光外,其它客房黑漆漆的一片,升起的半個月亮將夜晚的清涼灑在門口兩位聽候差遣的壯丁身上。見他們還沒有休息,杜明月說道:“兩位小哥,你們回屋裏暖和吧,有事我再喊你們。”


    兩人高興地對望一眼,說道:“多謝杜少俠關懷!”


    見兩人的房間裏亮起了燭火,杜明月回到客房。


    運功打坐了一個時辰之後,一個人待在屋子裏感到百無聊賴,為了解決心中的苦悶,隻好研究起夜裏無意中學到的腿法,


    杜明月來到院子裏練了幾招,總感覺不得勁兒,隻能使出神行的步法,卻怎麽也找不到昨天夜裏的感覺。兩位聽差的聽見院子裏有動靜,站在門口看著,希望能看到與眾不同的東西,明天在夥計麵前好有些談資,待見他披了件外套往外走時,一個壯丁問道:“杜少俠,您這是要出去?”


    杜明月道:“沒事兒,你們去休息吧,我去一趟練武場。”


    兩人帶著失望,回屋烤暖爐去了。


    來到練武場,杜明月見梅花樁和昨晚的那些樹木差不多,於是練了起來。先是繞著木樁飛奔了一會兒,隨著速度的加快,不時地在木樁上踢上幾腳,慢慢地找到了昨天的那種感覺,越踢越熟練,終於在“哢嚓”兩聲斷裂聲中收住了兩腿。


    “好哇,你竟然把梅花樁踢斷了!這些木樁跟你有仇還是怎麽著?”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來,把杜明月嚇了一個激靈,若不是聽出聲音,月光下還真分不出她到底是哪一位。


    “不是,我隻是……我隻是……”杜明月支支吾吾地,他本想說找找踢斷樹木的感覺,但想想昨晚在樹林裏的行為也是一種破壞,“曉豔你誤會了!”


    “誤會?怎麽,又睡不著啦,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到這裏?”花曉豔問道。


    “怎麽叫偷偷?……你跟蹤我?”杜明月道,他在這裏練了快有一個時辰了,她什麽時候來的,在這裏看了多久,自己竟然一點也沒察覺。


    “跟蹤?我在自家庭院裏散步,怎麽算跟蹤!”


    “那你,你為什麽偷看我練功?”杜明月又問。


    花曉豔聽後嘻嘻一笑:“這叫禮尚往來,誰讓你早上看我練功來著!”


    “我那是被琵琶的緊湊聲給吸引的”杜明月解釋著。


    “我是被劈裏啪啦的破壞聲吸引來的。”花曉豔不依不饒。


    說到了破壞,杜明月感覺理虧,畢竟是自己把人家練武的梅花樁踢折了兩根,其餘的有沒有裂開還不知道,於是賠禮道:“好了,是我錯啦!對不起,等我我明天再找花堡主當麵道歉。”


    花曉豔噗嗤一聲笑出來:“不必了,剛剛逗你玩的,不過是幾根木樁而已,明天早上自會有下人更換的。”


    杜明月笑了笑,告訴她白天說的話有一個錯誤。


    “什麽錯誤?”花曉豔收起笑容,認真地問道。


    “有些話可能說出來你不愛聽,所以當時我沒有反駁你,但我想了想,無論作為朋友還是同道,有些話必須得跟你說明白!”杜明月見花曉豔不再調皮搗蛋,而是一副虛心接受、一本正經的樣子,似乎正期待著他的下一句,又繼續說道,“我師父曾經跟我說,練武其實就是為了強身健體,其目的不是打敗誰或是要置人於死地。今天我見你練得那招殺氣很重,聽你說的那番話,總感覺女孩子家不應該那般狂躁,練那種戾氣太重的殺招。思前想後,決定就算你生氣,我也要跟你明說。”


    花曉豔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謝謝杜大哥提醒,其實我也知道那一招卻是殺招,今天的話也是隨便一說的。不過天下武功也不全都是防禦的招式,哪門哪派都會有殺招,若不想挨打,隻有對敵人痛下殺手,雖然有時候也是迫不得已才用的,但總不能不去練習吧!習武還是講心性的,有德的人,殺招也是救人的手段。”


    杜明月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在他印象中,花曉豔是那種瘋瘋癲癲的一根筋的性格,沒想到一席話卻對她另眼相看了,看來鳴鶴派掌門李濟群不光是表麵上那麽不知煩惱不懂憂,樂觀積極的性格背後是對武學的參透和領悟。


    “時間不早啦,快點回去休息吧!”花曉豔拍拍他的肩膀,轉身消失在月色裏。


    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杜明月沉思良久,“是啊,什麽武功都有殺招,這是從它誕生那天起,上天就賦予它特殊的使命。千裏神行也不光是躲避與逃跑,一定是蘊含著無窮威力的殺招鬼帝還沒有交給我!”


    杜明月帶著花曉豔對他的啟發往回走,聽見有人在涼亭那邊嬉笑著。


    “這麽晚了,還有誰沒有休息?怎麽聽聲音像是心蓮,怎麽還有一個男子的聲音?沒有那些丫頭作伴,她半夜裏和誰在一起?”杜明月帶著疑問,向涼亭望去,隻見敖心蓮坐在對麵和一個男子說著話,便悄悄向涼亭那邊靠過去,那男子的衣著麵貌卻一直被柱子遮住。


    敖心蓮不時傳來一陣笑聲,杜明月想喊她,但內心裏渴望知道他們在幹什麽、說什麽,但卻聽不分明。


    良久,那男子站起身來,將敖心蓮的身影遮住,片刻之後,男子回過身來,雙手撐在欄杆上。


    “怎麽會是他?他們兩個在這裏幹什麽?”杜明月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感到兩腿發軟,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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