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晏廷伸手去拉她,江近月下意識就縮起身子,抬起手推了他一把,有些抵觸。


    但這隻是一瞬功夫,就像睡夢中無意識發出的動作一般,江近月很好地克製住了,隻呢喃道:


    “不用,我睡了。”


    這種事陸晏廷一貫是強勢的,此刻也不例外,他直接隔著被子把她抱在懷中,端過藥,一點點喂她。


    江近月勉強喝了一半,便不肯再喝了。


    她心底還難受著,扭過頭便想要躺回去,卻因為被陸晏廷抱著的原因未能成功。


    見她不大高興,陸晏廷終於軟了一分語氣,對她道:


    “我看了,你每日的藥總是剩一點,這樣會好得慢的,你也不想這樣咳下去吧?”


    他說著,端起藥碗自己嚐了一口,隨後把碗貼到她唇邊:


    “不會很苦,繼續喝完。”


    隔著一段時日,再次把她抱在懷裏,雖然隔著一層厚被子,陸晏廷也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她瘦了一大圈。


    在嘉州的兩年多裏,好不容易給她養出的二兩肉,這幾個月折騰下來全沒了,還倒瘦一圈。


    進了牢獄一遭,又落下個怕寒的毛病。


    縱然現在這屋裏的一應寢具用的都是最厚實的,可江近月現在手腳依舊冰涼著,涼到快把他的火氣慢慢澆滅,化為濃濃的無奈。


    等她喝完藥,陸晏廷出門尋丫鬟再要了個湯婆子,給她放到床下,之後放下了床帳。


    他在帳外道:


    “睡吧,有些事現在無論怎麽想,都是無解。”


    江近月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她一覺醒來後,屋外下著鵝毛大雪,時序更迭,已經到了最冷的十二月。


    一早天色就陰沉沉的,嚴冬裏頭,各家各戶都躲在家中,小葫蘆穿了厚厚的棉衫棉褲,坐在矮凳上,抱著個絨布小貓玩。


    江近月坐在榻上,趁著他難得的安靜時候,給他編了個丱發。


    丱發是時下小姑娘常編的發髻,兩個環狀小圓圈高聳於頭頂兩側,江近月又用紅色的彩帶給他紮緊,小葫蘆看著就更像小姑娘了。


    “真好看,我們可以當好姐妹了!”


    小葫蘆照照鏡子道:


    “好呀,我們當好姐妹!”


    江近月讓他轉過來,低聲對小葫蘆道:


    “小葫蘆,娘問你個事。”


    “你說!”


    “昨日娘要出門,你問娘是不是要去找葉大叔,可是你根本不認識,也沒見過葉大叔呀。”


    小葫蘆道:


    “爹爹讓我問的,怎麽啦?”


    江近月說:


    “沒什麽,娘隻是隨口問問。”


    她一邊陪小葫蘆玩,一邊想,陸晏廷在來家中之前,難道就已經打聽清楚這些日子她和誰有過交集了嗎?


    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說明自己有那麽一絲可能,還能請他幫忙查查爹爹信上所說的那位小檀阿兄呢?


    可是、可是。


    這日,鵝毛大雪下得紛紛揚揚,江近月無法出門,隻得縮在屋中安心養病。


    第二日正午,雪終於停了,一大早,陸晏廷便上了屋簷,親自把倒掛下來的幾根冰淩子敲碎,以免掉下傷人。


    小葫蘆也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竹簍,他開心地把近日買的新玩具都裝進去,背著竹簍在屋子裏跑來跑去,等正午太陽出來了,就拉著他爹爹在院子裏堆雪人。


    用過午膳,李嬤嬤進來稟告:


    “夫人,葉大人來了。”


    聞言,江近月從一堆繁瑣的舊物中抬起頭:


    “請他到正廳吧,我這就去。”


    江近月穿好厚衣裳去了前廳,院中陪小葫蘆玩陸晏廷頓了頓,抬頭看她的背影一眼,繼續笑著給小葫蘆捏雪球。


    ……


    正廳中,見到江近月,寒暄兩句過後,葉明幃便道明來意。


    今早隔壁萬興鎮的幾戶人家因為大雪遭了災,葉明幃前去查探情況,好在沒出人命,將事情解決完以後,因為時辰還早,正好有空來秋水鎮找江近月。


    葉明幃道:


    “皎皎,聽說你夫君過來了,我今日有空,特地來拜會一番。”


    江近月聽他提起陸晏廷,有些尷尬地咳了咳:


    “是,他來了,但是……我這夫君不大愛見生人……”


    葉明幃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轉而說起另一件事:


    “無妨,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麵。對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說想去祭拜你的母親嗎?不久就到年關,那時我恐怕抽不開身,今日我正好有空,如若可以,我現在就帶你去先夫人陵前拜祭。”


    江近月沒有猶豫,立刻點點頭:


    “好,葉大哥稍等我一會兒,我收拾一下就同你去。”


    葉明幃那張的臉變了甚多,但是他的笑容,卻和幼時的明幃哥哥逐漸重合。


    江近月看了他一會兒,還是道:


    “葉大哥,我想問你一件事。”


    葉明幃挑挑眉,將手背在身後道:


    “哦?是什麽事,你盡管開口。”


    “我想問……我們小的時候,隔壁是不是……”


    但是江近月話還沒說完,身後便響起一道腳步聲,不疾不徐,是陸晏廷的做派:


    “近月,有客人來,也不告知我一聲。”


    他還穿著早晨那身月白繡鬆枝的長袍,隻是手中多了一件披風,見江近月站起身,陸晏廷很自然地給她披上在身上:


    “出來也不多穿些,仔細著涼了。”


    江近月下意識低頭看這件披風,正是他藏在箱子裏沒拿出來的那件菡萏色狐絨披風。


    她一臉不自然地攏了攏披風,看他淡笑著問葉明幃:


    “聽夫人說,閣下是她幼時的玩伴?”


    葉明幃拱手作揖:


    “某姓葉,談不上玩伴,是從前皎皎府上管家的兒子,如今囫圇在官府有個差事而已。”


    “對了,還不知閣下姓甚名誰,皎皎說您是讀書人,如今一見,果真非同尋常。皎皎要和我一同去拜祭先夫人,您可願同去?”


    陸晏廷道:


    “我姓陸,沒有差事,賦閑在家。不過我夫人此前大病一場,身子還未好,外頭剛下了雪,風又這般大,她怕是經不住。不如今日我先與你同去,看看地方在哪,改日我陪夫人去就是。”


    葉明幃正要說什麽,陸晏廷又道:


    “要過年了,葉大人是安樂縣的父母官,一定事多如牛毛,這樣一來,也不會耽誤你的事,一舉兩得,豈不是好?”


    “這……”


    葉明幃猶猶豫豫地看向江近月,征求她的意見。


    江近月輕咳兩聲,還沒張口,陸晏廷便對她說:


    “你先回去把藥喝了吧,小葫蘆也在找你呢。”


    說完,他直接拉著葉明幃走入雪地中,頃刻消失在她的眼前。


    ……


    陸晏廷再回來時,已是黃昏時分,他身後空空蕩蕩,沒有其他人影。


    江近月走上前問:


    “表哥,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葉大哥呢?”


    陸晏廷掃她一眼,淡淡道:


    “沒事,出去以後半個時辰我們就分開了,改日天氣好了,我帶你去祭拜嶽母。”


    江近月抬手掃了掃他身上落下的雪:


    “那你這麽晚回來,是為什麽……”


    她滿臉的擔心,陸晏廷終於停住腳步,向她解釋:


    “我隻是去求證一件事而已,如今得到了結果,也就回來了。天色晚了,有什麽事,第二日再說。”


    “好吧。”


    ……


    這日夜裏,她自作主張,把榻上的被褥收回來。


    等陸晏廷沐浴出來後,江近月先他一步道:


    “表哥,夜裏太冷了,我這兩日已經不怎麽咳嗽了,你來床上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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