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非吾親生之子,乃吾與汝母當年於安州所拾。彼時吾在安州為汝尋親多日,及至汝母病體難支,終不見汝之家人來尋,無奈乃攜汝歸杭州。”


    “皎皎,汝母逝後,吾隻願能常伴汝左右,待汝成人,親告此事。但若汝見此信,則吾已不在矣。汝當剛強,若有機緣,可尋親生父母,勿念吾。”


    江近月一字一句地念完這封信,已是淚如雨下。


    她雙手微顫地捏著這頁紙,仔仔細細地看著上麵每一個字,仿佛在通過這一頁薄薄的紙,和她早逝的父親對話。


    見江近月哭得這樣傷心,小葫蘆在一旁緊張地問:


    “皎皎,這是什麽意思呀,你不要哭呀。”


    江近月哽咽道:


    “我爹爹不在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葫蘆在她身邊繞來繞去,立刻說道:


    “不要傷心呀,我把我爹爹給你!我不要爹爹了。”


    江近月哭著哭著,見他這樣說,又破涕為笑:


    “傻孩子,說什麽傻話,我才不要你爹呢!”


    她擦擦眼淚,繼續把剩下的東西翻完,但除了這封信以外,她再沒翻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江近月把這些舊物重新收好,全部歸攏到箱籠裏,放到一旁。


    她的手中握著那張薄如蟬翼的信,來回翻看幾遍,碰都沒舍得讓小葫蘆碰一下,戀戀不舍地收到床下的木盒中。


    她發誓,一定會為父親討個公道的。


    不過……江近月想起方才信上,父親所說的小檀兄長是誰呢?


    難道是葉明幃?


    不對,葉明幃幼時一直住在江府,和鄰舍的小檀阿兄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江近月那時太小了,她竭力在腦中回想,可實在是想不起來,但是若能尋到這人,或許會對她有莫大的幫助。


    ……


    第二日夜裏,葉伯安和葉幃明父子登門拜訪,一見到江近月,葉伯安便忍不住流下淚來。


    眼前的老者和記憶中那個一臉和藹,總是笑眯眯抱著她的管家安叔漸漸重合,江近月徹底想起他來,隻是如今的葉伯安,比之從前是蒼老了不少。


    江近月在府中設了個小宴招待父子二人,正廳中,江近月先開口問:


    “安叔……不,葉老伯,多年不見,你身子可還好?”


    葉伯安從進來開始,目光便一直停在江近月身上,那雙渾濁的眼中即感慨又激動,他聽江近月問起自己,急忙道:


    “姑娘還是和從前一樣,叫我安叔就好,還記得你小時候,就每日安叔安叔地叫我,常常跟在明幃後頭玩呢,後來家裏出了事,我們改回本姓也是迫不得已。一晃眼,姑娘都長大成人了。”


    “這些年來,我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是今日能見到你,安叔突然覺得,就是此刻叫我去見你的父親,也沒什麽遺憾了。”


    他說著,擦了擦眼淚:


    “姑娘終於回來了,可是現在,老爺再也看不見了……”


    葉明幃見父親這般感懷,連帶著江近月也聽得眼眶發紅,他急忙道:


    “父親,皎皎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不說這些傷心事了。”


    “是,是,怪我,怪我!”


    葉伯安擦擦淚,露出一個笑,問江近月:


    “來的路上匆忙,還未得知姑娘現今的情況,您此番回來,是久住還是……”


    江近月道:


    “我得恩赦出宮後,在京中嫁人了,如今回來,隻是想看看故土,祭奠一下父母。”


    葉伯安聞言,笑道:


    “好,好呀,姑娘能嫁人生子,過上尋常人一般的日子,真是莫大之喜。您就在此處安心住下,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如今你明幃哥哥當了官,沒有人再來欺負我們了。”


    說到這,葉伯安又感慨地道:


    “可憐老爺夫人走得早,若是能親眼看到姑娘如今的樣子,他們不知有多高興呢。”


    江近月聞言,不經意間問起:


    “安叔,當年出事的時候,我還隻是一個無知幼童,我想問問你,難道我爹爹他,真有那樣罪大惡極嗎?”


    葉伯安聽江近月提起這個,愣了片刻,隨後歎口氣,放下箸道:


    “唉,那時夫人新喪,老爺獨自一人撫養姑娘,心底實在是苦,一時錯了心思也是有的。走私茶鹽,本就是誅九族的重罪,能有什麽法子呢?”


    “也怪我,我當時事多忙碌,若是能發現一點端倪,或許能夠阻止他,如今也不會……罷了罷了,都過去的事了,不提了。”


    見江近月的情緒明顯低落下來,葉明幃安慰她:


    “皎皎,父親說的對,你不要放在心上,一直想著這事,除了折磨自己以外,沒有任何用處。”


    “對了皎皎,你父親當年犯的是重罪,不過過了這麽多年,很多人都漸漸把這事忘了,那祖宅如今也有了新的住戶,你往後不要在外人麵前提起這事,否則,我怕你在此被人議論,知道嗎?”


    江近月點點頭,又問:


    “那安叔,葉大哥,我想問,我其實不是我父母的親生孩子,對嗎?”


    聽到這話,葉伯安和葉幃明對視一眼,隨後才回答江近月:


    “姑娘,您都知道了。”


    江近月苦笑著道:


    “是啊,看了我爹爹留給我的信,我什麽都明白了,這還要多感謝葉大哥幫我要回那一箱子舊物呢。”


    聽江近月這樣說,葉伯安便沒有再隱瞞她,點點頭道:


    “是,姑娘是老爺帶夫人去安州看診時撿到的,您剛被帶回來的時候應該隻有一歲多,生得乖巧可愛,人人見了都稀罕。”


    “起先老爺還派我為您尋親,但苦尋之下,卻一直沒有消息,夫人和老爺沒有孩子,一直把您當作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後來,我們便默認您是家中的小姐了,也從不提收養這一回事。”


    而後,三人又聊了些當年的往事,葉伯安說到激動時,還忍不住喝了幾杯,江近月則以茶代酒回敬他。


    酒過三巡,江近月又問:


    “安叔,我娘的墳墓可還在嗎?”


    葉伯安聽到這話,急忙道:


    “在,在,姑娘哪日有空,我帶姑娘去拜祭一番。”


    江近月點頭謝過,等夜色漸濃時,葉氏父子也要告辭了。


    臨走時,葉幃明道:


    “皎皎,你安心在這裏住著,有事便讓下人去尋我,知道嗎?”


    “好。”


    夜裏下了雨,涼颼颼的,江近月送葉氏父子離開之後,站在門外被雨一激,咳嗽得越來越厲害了。


    李嬤嬤急忙把傘往江近月那頭斜了一點,替江近月拍著背道:


    “夫人,這麽多日了,您這咳疾怎麽不見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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