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香凝猛然聽見她這話,嚇得瞪大眼睛,急忙嗬斥她道:


    “月兒,君無戲言啊,你父親已經定罪了!小心禍從口出啊!”


    她話音落下,江近月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怕落下把柄,連忙別開了臉,喝了口茶,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她怎麽冷靜地下來呢?盼了三年多的東西,如今終於要拿到手了,這叫她如何能不激動?


    江近月心亂如麻,一時在想,那字條會不會隻是耍她玩的?寧珩根本沒有找她?


    但這是她和寧珩的約定,這世間再無第三人知曉,絕對不可能會是別人。


    隻能是他。


    她安慰自己,爹爹的事,終於要水落石出了。


    ……


    京城,杜尚書府邸。


    蘇箏妤自從二月前嫁過來後,雖說和夫婿有名無實,但她每日伺候公婆,幫著家裏操持上下,也算合他們的心意。


    這日傍晚,她從前院回來,走到桌案前,翻看著一日積累下來的賬本,一旁的小侍女給她上了杯茶:


    “姑娘,您別太累了,仔細夜裏傷了眼睛,奴婢再給您多點幾盞燈來吧。”


    蘇箏妤聞言,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是有些晚了。


    入了秋,天暗得也一日比一日早。


    蘇箏妤輕飄飄說了句:


    “看樣子夫君今日還是要留在官署值夜,珠兒,那你一會兒照例叫人給他送一份夜宵過去。”


    珠兒點點頭,聽姑娘說起這個,又笑道:


    “好,奴婢這就叫人送去。這月趙國來訪,姑爺每日都提心吊膽的,這下好了,聽說那位攝政王很快便要回朝了,想必姑爺也能輕鬆些了。”


    “前些日子姑爺總陪著姑娘,但姑娘您對姑爺卻總是不大熱絡,如今姑爺在朝中忙起來,沒空陪您,姑娘反倒又關心起他來了。等那攝政王走後,姑爺身上的擔子就輕了,也能有時間好好陪陪您。”


    蘇箏妤有些無奈地看著她,淡淡一笑:


    “你想什麽呢?他身上的擔子輕不輕,都和我無關,我做這些,不過是因為我是杜家的兒媳,他名義上的妻子而已。”


    珠兒見姑娘這樣說,輕歎一聲:


    “夫人,您既然都嫁過來了,姑爺又是個老實厚道的人,就這樣琴瑟和鳴又有什麽不好?人總要向前看吧?”


    聽到這來回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車軲轆話,蘇箏妤沒有再回應她,自己默默翻看起賬本來。


    珠兒也知道,她這姑娘打小就死心眼,認定了一件事便不會改,她怎麽勸也是無用的。


    珠兒歎了口氣,出門吩咐小廚房到官署給姑爺送一份宵夜,等一刻後回來時,手中卻又多了一份帖子。


    見蘇箏妤還在看賬本,珠兒走過去道:


    “姑娘,這是老夫人方才命人送來的帖子,說是謝府後日要在家中辦賞菊宴,邀老夫人和您共去呢。”


    蘇箏妤接過帖子瞧了瞧,無甚興趣地道:


    “我和謝府並無交情,你還是拒了吧。”


    珠兒遲疑著說:


    “可是謝府的老夫人和咱家老夫人是手帕交,您若是不去呀,老夫人怕是不會同意。”


    蘇箏妤放下賬本,重新接回那帖子,興致缺缺擱在一旁,連看也沒有看一眼。


    為什麽她嫁人之後,一切都身不由己……


    燭火跳動,蘇箏妤一臉哀婉地閉上了眼睛。


    ……


    幾日後,漸漸地到了深秋,樹上的黃葉已經落盡,徒留光禿禿的枝椏在空中橫亙,禦河上已經彌漫起一層寒氣,又到了添衣裳的時候。


    往日這個時節,街上哪家成衣鋪不是人滿為患,那些大家閨秀們要麽就叫自家繡娘裁衣,要麽也尋了掌櫃的,將京中時興的新樣式都帶上門來試穿。


    可是今年卻又不同,京中流傳出一樁怪事來,此事在貴婦小姐之間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風聲鶴唳,許多女子都不敢出門,更遑論買新衣裳了。


    這樁事的主人公,便是蘇箏妤。


    她居然在前幾日謝府的賞菊宴上離奇失蹤了。


    據當日赴宴的夫人們說,她那時一直和眾人們在一起,上一刻還在問著謝府姑娘那綠菊的品種,一轉眼的工夫,人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此事一出,謝府立刻封鎖了府邸,又徹夜將府上翻了個底朝天,卻依然沒有發現蘇箏妤的蹤跡。


    青天白日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消失在眾目睽睽之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杜蘇兩家的人急得不成樣,早早就上官府報官,此事甚至已經驚動了陛下,可到現在已經是第三日了,依然沒有半點消息。


    ……


    這消息傳到國公府時,江近月更加篤定,帶走蘇箏妤的不是別人,正是寧珩,也就是那位戴著麵具的攝政王。


    所以蘇箏妤應當不會有危險,江近月隻需靜觀其變。


    若說那日夜裏他手臂上的傷疤是個巧合,給自己的字條也難辨真偽,但如今憑借這事,江近月已經能夠確定他的身份了。


    所以,他給自己的那張字條,的確是真的。


    他終於要在臨走之前,兌現承諾了嗎?


    她隻希望一切順利,盡快將他們之間的約定了結,此後再不相欠。


    ……


    入夜,月明星稀,秋風寒涼,階下的石板縫中,時不時傳出蟋蟀的叫聲。


    陸晏廷久久未歸,江近月坐在小葫蘆房中,給他添了床被子,又一下一下地替他拍著背,哄他睡覺。


    小葫蘆白日裏玩累了,如今安靜得很,把圓圓的臉蛋蹭在江近月手心,抱著她的手臂慢慢入睡。


    看著他恬淡安靜的睡顏,江近月摸摸小葫蘆圓圓的臉蛋,輕歎口氣。


    她是多麽希望她的孩子能一輩子無憂無慮,不用像自己一樣,終日自苦,困在一場經久不散的大夢之中。


    ……


    陸晏廷回來時,放輕了聲音回屋,卻見拔步床上空空,召來下人問了聲,得知江近月還在小葫蘆屋中,又邁著步子往後院走。


    他推開門,看見乳母在一旁的榻上收拾著小葫蘆的衣裳,江近月則坐在床邊陪著小葫蘆。


    他一進來,江近月就回過身,示意他安靜,旋即又給小葫蘆蓋了蓋被子,起身和他往外走。


    夫妻二人走在回屋的路上,陸晏廷去扯她的衣袖:


    “小葫蘆睡著了你還待著做甚?別這麽上心了,你自己還要休養呢。”


    江近月道:


    “放心,我累不著,倒是你,幹什麽忙這麽久?知道現在多晚了嗎?”


    陸晏廷勾勾唇道:


    “白日裏在宮中議政,夜裏和同僚們喝了點酒,回來的路上還遇到了常玉京,他神秘兮兮的,說他網了一條大魚,過幾日就能抓到了,我被他絆了一會兒,所以回來的有些晚了,別生氣,夫人。”


    聽到常玉京的名字,江近月也沒什麽好態度,隨口問了句:


    “哦?什麽大魚呀?”


    二人進了屋,陸晏廷摟著她往裏走,心思早就不在常玉京身上了,一下一下湊近她,低聲說:


    “說是什麽通敵叛國的罪人,誰知道他搞什麽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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