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晏廷冷著臉,走到案前,負著手冷聲對常玉京道:


    “她是什麽樣的人,我心中有數,且當初她是怎麽進的國公府,我也早就同你說過,常玉京,我夫人是最單純不過的人,若是你再這樣冒犯她……”


    “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


    常玉京捂住耳朵,站起身對陸晏廷道:


    “你就是被衝昏了頭,陸晏廷,你也不想想,她……”


    “夠了,”


    陸晏廷猛得一拍桌案,警告道:


    “常玉京,你若是再偷偷調查他,或者越過我同她講一些有的沒的,別怪我不顧兄弟之誼。”


    說完,陸晏廷頭也不回,大步離開了。


    ……


    沈夫人的馬車在半途中因為車轂破損的緣故,沒有趕上最近出發的一艘商船,等下人為她尋來另一艘船,趕到安州時,已經耽擱了近兩日。


    到安州碼頭時,徐周已經領著人在等了。


    “如何?可是查到清燃的下落了?”


    沈夫人匆忙上前問徐周。


    徐周點點頭,卻又搖搖頭,有些一言難盡地答:


    “夫人,昨天夜裏,那醫館放名錄的書房不知為何起了火,將那些名冊燒毀了大半,大姑娘走丟那一日的記載,也在其中。”


    “什麽?什麽!”


    沈夫人眼前一黑,差點要昏過去,但好在徐周又道:


    “夫人別急,那名冊隻燒毀了一半,最重要的名字,卻還在其上。“”


    徐周接過侍從手上的殘卷,翻到那一頁,隻見那一頁的名錄上記載了二十多個名字。


    上一半是姓名,下麵……依稀能看出是病人的籍貫,已經被燒毀大半。


    沈夫人將那本殘卷抱在懷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流下來,隨後,她的手又撫摸著那一頁的每一個字。


    在那天寫下的字都已經發黃,那她的女兒呢?她的女兒還安好嗎?


    張赫、許韻、寧玉娘、陳楓眠、佟香婉……


    這二十多個不知籍貫的名字,要在大魏一一尋出來,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是她仿佛看見了希望,看見了這十多年黑暗中的一點光亮,痛哭不已。


    ……


    將入冬了,江近月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也越來越想睡,期間陸晏廷還出了一個月公差。


    他走的時候,雖說不要江近月送,可江近月還是裹了一件厚厚的狐絨披風,追到國公府門口送他。


    陸晏廷剛上馬,一回頭見江近月躲在門內看他,無奈又調轉馬頭,下馬對她說:


    “你快回去,擔心著涼。”


    江近月點頭答應,卻隻看著他不動。


    “怎麽了?不開心?”


    陸晏廷有些擔心地摸摸她的臉。


    江近月搖搖頭,她沒有不開心,隻是有點難受。


    她和國公府的人都不太熟,隻有陸晏廷是她的好朋友,但是如今她肚子大了,陸晏廷卻還要出公差,有一段時間看不見他,江近月有些難過。


    她知道她在國公府待不長的,也不該對陸晏廷生出依賴,可也許是懷孕的原因,她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


    陸晏廷將她擁入懷中,安慰道:


    “好吧,我努努力,二十日,二十日我就趕回來,你好好在院裏安胎,等我回來,成不成?”


    江近月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陸晏廷走後,她偶爾會去沉月閣和小茶館裏坐坐。


    小茶館在陸晏廷的幫助下,辦得有模有樣,那些江近月當年隨手寫下的名字,也真的出現在了菜單上。


    不過大多數時候,江近月都不願意出門,她常常自己一個人坐在榻前看書,一看就是一整日。


    等陸晏廷回來後,過不久便是新年,到次年二月時,江近月馬上就到產期了。


    孩子是在二月廿五生的,那時趙國和大魏的形勢有了新變動,陸晏廷一入宮便是好幾日,常常深夜才回家。


    那日得知江近月臨產的消息,他連夜從宮裏頭趕回來,又因江近月懷胎初期有些不好,還順道請了個醫官回來。


    好在生產的過程很順利,黎明時分,一道清脆的啼哭聲便在歸鹿院正屋中響起。


    到了第七日,江近月的精氣神已經恢複了些。


    這日屋中點著檀香,江近月坐在窗旁的榻上,看著窗外的雪景,乳母抱著孩子走了進來。


    “夫人,小公子已經喂過奶了,夫人要不要抱一抱他?”


    江近月剛轉過頭,就見乳母已經將孩子抱到她麵前。


    看著繈褓之中白白胖胖,眼睛亮得跟葡萄似的小娃,她好像沒反應過來般,嚇得往後縮了縮,一臉茫然又無措。


    江近月本來一眼都不想看他,怕到時候舍不得。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去看他。


    此時,陸晏廷下值回來,看到這場麵,走上前搭住她的肩,安慰道:


    “怎麽了?還沒習慣是嗎,沒關係,慢慢來。”


    他抱過孩子,在屋中轉了兩圈,卻見懷裏的孩子始終往江近月所在的方向看,還一直撅著嘴,似乎在想娘為什麽不喜歡他。


    陸晏廷抱著他哄:


    “小葫蘆,你娘親還沒習慣呢,讓她慢慢來,你先出去吧。”


    說完,陸晏廷把孩子重新交給乳母,讓乳母把孩子抱出去。


    陸晏廷坐到榻邊,替江近月把身上蓋著的毯子攏緊,見一旁案邊放著的膳食都沒怎麽動過,他皺起眉:


    “你還在坐月子,不好好吃飯怎麽行?”


    說完,他盛了一碗魚湯,一口一口喂她。


    看見江近月泛白的唇和依舊瘦削的身子,陸晏廷替她理了理碎發:


    “對不起,我這段時間太忙了,每日陪你們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時辰。”


    “你若是不適應,就讓乳母們他抱走,不用管他,等你自己調養好了再說。”


    江近月點點頭,這個孩子的確把她的腳步打亂了,如今事情將要回到正軌,她的確不能多看他,隻怕到時候舍不得。


    “好,表哥,最近很忙嗎?”


    陸晏廷等她喝完了湯,把她抱回床上,替她將被子蓋好,這才道:


    “是,近期趙國動亂,聽說原本流落在外的三皇子回來了,那三皇子是元後的孩子,當年若不是他走失,皇位上如今坐著的該是他。”


    江近月微微蹙眉:


    “是嗎?”


    “對,據我們的探子來報,那三皇子回去不久,趙國大半勢力皆已落入他的掌心,據說,他很有可能已經挾持了趙國皇帝。”


    “所以陛下覺得,眼下趙國內亂,是我們的大好時機。”


    江近月同他對視一眼:


    “你想上戰場?”


    陸晏廷搖頭:


    “那個來曆不明的三皇子能在短短時日做到這些,絕對不是等閑之輩,不可輕視,此刻貿然出擊,反而會出事,我和陛下的意見有分歧,所以近日來一直在宮中和眾大臣商討。”


    他的確很忙,說完話不久,又離開了,隻說自己晚上會早些回來,給她帶永安樓的水晶糕。


    等他離開後,江近月想下床,立刻有侍女過來,問她有何吩咐。


    “我想去看看陸葫蘆。”


    侍女便給她加了件披風,扶著她走到小公子所在的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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