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畫屏在的緣故,佟香凝不走了,還順道叫人把在附近莊子給好友過完生辰的陸玉儀也接了來。


    陸玉儀一來,院子就炸了鍋。


    她看上了新來的畫屏,要麽纏著她去外頭山泉撲蝴蝶,要麽就讓她在院子裏陪自己鬥蛐蛐,弄得畫屏什麽事都幹不成,更遑論去盯著江近月。


    這日將近黃昏,她非要往江近月的房中闖,佟姨娘抓小雞崽似的對付她,冷不防聽見侍女來報,說世子來了。


    佟香凝登時大驚,這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世子他查到了什麽?


    可歎這兩日她是府裏也不敢回,在此待得也不安心,隻恨自己那時心急下了那麽多藥,眼下悔都悔死了!


    “世子,這是……”


    看見世子帶著小廝抬步進來,佟香凝拉著陸玉儀,小聲問。


    陸晏廷聞言笑得溫和:


    “我有事恰巧經過此處,聽聞玉儀和表妹都在此,便過來看看。”


    畫屏急忙給他端來茶水,陸晏廷借這功夫,仔細盤問了她,卻沒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於是直接問她江近月在哪。


    ……


    屋裏的江近月對這一切懵然不知,她格外安靜,隻坐在內室的小榻前,看窗外的景致,一坐就是一下午。


    房門被推開,江近月以為是畫屏又按時來她這點卯了,提起精神想應對她。


    可須臾,屏風後響起一道熟悉又可怕的男聲:


    “表妹,是我。”


    江近月的身影如被雷擊中般僵住,嘴唇微微顫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些:


    “世子怎會來此?”


    陸晏廷在屏風後說:


    “恰好路過此處,得知你來這裏休養,就來看看你。我可以進去嗎?”


    江近月聞言迅速低頭,檢查自己的衣裳是否完好無誤,又在外披了件中衣,用毯子將自己住大半,等確認他再看不出任何破綻,這才清了清嗓子,請他進來。


    陸晏廷今日隻穿著件家常的月白雲錦交領長袍,一張臉溫潤沉靜。


    他不穿官服時,少了一股淩厲之氣,就是一位俊美無儔,儒雅沉穩的世家公子。


    可是江近月知道,他和表麵上一點都不一樣。


    她看過他在深夜裏殺人的狠辣,也看過他在夜裏動情的模樣,深知這不過隻是他的偽裝。


    江近月不敢再回想,隻將目光定在他的手上。


    陸晏廷的手上正拿著個漆紅的小盒,上頭貼著熙春樓特有的小條,寫著綠梅撞酥山。


    他將小盒子放在桌前,用那雙幹淨修長的手耐心地解開提繩,打開盒蓋,端出一碗樣子別致的小點來。


    江近月在鋪子裏聽客人們說起過,那是熙春樓如今最時興的點心,每日隻供應百份,還需提前一日預定。


    陸晏廷並沒有在羅漢榻的另一頭落座,而是隨手拿了個凳子,就坐在江近月下方。


    雖然凳子比羅漢榻矮上不少,可是他身量高,此刻這樣坐著,倒是同江近月平視,一下拉進了不少距離。


    江近月下意識抿了抿唇,將合攏的手收進毯子裏攥緊。


    陸晏廷將她這緊張時習慣性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把手上的小碗端給她:


    “熙春樓的點心,我過來時順路買的。”


    江近月沒辦法,隻好將手拿出來接了,用小勺舀起一小塊,淺嚐一口。


    凝酪被提前凍過,做成酥山的模樣,入口涼絲絲的,但卻不膩,還帶著梅子的酸甜和茶葉的清香,的確很美味,當得起這名頭。


    陸晏廷看江近月專注著手上的吃食,知道她不那麽緊張了,才開始問:


    “怎麽突然來了這裏?是最近心情不好嗎?”


    江近月拿著勺子的手一頓,很快回答道:


    “就是覺得京中無聊,想來這裏玩玩。”


    陸晏廷點了點頭,他將一隻手搭在榻邊,循循善誘:


    “可是京城發生的事讓你不開心了?我是說,上回陳掌櫃的事。”


    江近月搖搖頭:


    “沒有的,對了,陳掌櫃如今好嗎?”


    陸晏廷:“嗯,官府已經把他放出來了,沒嚇到你吧?”


    江近月:“沒有,隻是那夜我有點心急,所以直接去了歸鹿院,失了規矩,還請您見諒。”


    陸晏廷笑得很溫和:


    “怎麽會?我之前不是說了麽?有事就去找我幫忙,這次你做的很好,下回有事,也像這次一樣,好嗎?”


    江近月沉默了一下,沒說話。


    還下次呢,這次的事已經讓她吃夠教訓了,她瘋了才會再找陸晏廷。


    正想著,臉上突然傳來一陣陌生的觸感,江近月一驚,立刻躲開,卻見他的手停在半空,手上沾了一點酥山化開的晶瑩。


    看到他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江近月的臉瞬間紅了。


    已經是傍晚了,窗外的金黃的日光打在他的臉上,看他眉目清朗,嘴角彎彎,江近月忽然起了一股很深的罪惡感。


    他是蘇箏妤的未婚夫,自己那日和他發生的事本就是一場錯誤,她已罪孽深重,怎能這樣和他如此曖昧地同處一室?


    江近月別過臉,不想再看陸晏廷,一邊將手裏的小瓷碗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一邊想著怎麽讓陸晏廷快些走。


    “還疼嗎?”


    他忽然出聲問。


    陡然聽見這句話,江近月嚇得魂都飛了。


    她的手也不慎脫了力,碗裏那些剩下的凝酪盡數灑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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