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月對著那紙條定定看了一會,拿起火折子,將紙條點燃,隨後丟入銅盆之中。


    看著銅盆裏一息轉滅的火光,她伸出手使勁將臉上的淚水擦幹淨。


    她才不要去。


    從昨日夜裏撞見他後,近月回來細想了一個晚上,揣摩出些東西來。


    他是大理寺少卿,之前太後一案,似乎也是經的他的手,她又是太後的宮女,陸晏廷找她,定是為了這事。


    可是自從太後離宮後,陛下已經下令結案,不許宮中眾人再提起,那麽陛下都下令不許提起的事,他找自己追根究底是為什麽呢?


    反正,對太後和她來說,隻有壞處罷了。


    這也根本不合大理寺審案的律法,再者,他要是這樣問,那她的確就不知道了,也怕自己說了就被滅口。


    ……


    其實她今天其實說了謊,幾年前,她曾經見過這位大人一麵。


    那時她剛從教坊司被太後帶回去一年多,對那一塊地方還比較陌生。


    有一回宮裏出了人命案子,江近月當差回去晚了,雖說宮中有侍衛巡邏,可走到僻靜小路時,她難免會害怕。


    又聯想到幾位姐姐們平日裏在宿院說的那些鬼故事,近月經過一處湖邊時,嚇的腿都發軟。


    很快,她的心越發不安,因為她察覺身後有人跟著。


    江近月趁著拐彎時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那人身型高大,看衣裳顏色和樣式,是大理寺的司直。


    近月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鬆不少,可沒走兩步,她發現身後傳出異樣的聲響。


    她謹慎地回頭,就看見他死死扼住了一個不知打哪來的內監,那內監被按在樹幹上,發出劇烈的慘叫。


    她嚇得連手中的燈都扔了,當即死命往慈恩宮跑。


    等氣喘籲籲到了宮中,一問守夜的姐姐,這才知道,那人也許是國公府的二公子,負責參與調查本次命案,所以才會深夜在宮中走動。


    那件事給近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那人恐怖得像厲鬼一般。


    亥時二刻,夜深人靜。


    自己若是貿然去了,他得到想要的答案後,會否將自己毀屍滅跡,也未可知。


    何況府裏的姑娘們因為先前的事,本就對她虎視眈眈,若是她深夜去見陸晏廷被人發現,定會遭殃的。


    想到這,她不免想起陸玉儀和佟姨娘對她的態度,心中又怨上那個陸大人。


    府裏沒有一個人歡迎她,她到底做什麽這樣死乞白賴呢?


    當務之急是,盡快買下一間鋪子,之後,就請辭吧。


    ……


    半夜下了場秋雨,冷津津的,外頭一片空蒙。


    天一日日冷下來,近月沒有出門,一直在小樓中費神做著老夫人要的香料。


    這香製法不難,但是十分費神,江近月熬了兩個晚上,做好之後,便在這日清晨托三夫人請安時一並送到老夫人那去。


    一個時辰後,三夫人回府時,便笑著說老夫人極為喜歡她做的香,當場就叫人點上,還和幾位夫人誇讚了一番。


    不僅如此,她還賞了近月一副翠鈿玲瓏耳墜,還特地讓三夫人交代江近月,讓她從明日開始,跟著姑娘們去家塾一同念書。


    江近月想推拒,但三夫人沒有給她機會,說自己還有事,便叫她先退下。


    回小樓的路上,她揉了揉發疼的手腕,忽見雨再次下了起來。


    近月小跑著回去,想起陸晏廷的那張字條,坐在二樓窗前緘默許久,掩上了窗。


    ……


    第二日清晨,佟姨娘難得過來叫她一同用早膳。


    “來,嚐嚐,剛出鍋的荷葉粥。”


    “多謝姨母。”


    佟姨娘笑著給她夾菜,邊說道:


    “你是個聽話的,不像我家玉兒,一會兒就要去家塾了,現下還沒起身呢!我知道你懂得也多,今後去家塾的這些時日,你也多幫幫她嘛,姐妹兩個也有照應。”


    雖說三房隻有這一個姑娘,在府內都當嫡姑娘一樣養著,可她實在是有些不爭氣,一眼望去,是家塾裏頭最差的。


    如今又和眾多貴女們在一塊,這被人一比較,難免會想到佟氏這個生母。


    再者佟姨娘也有私心,這些年她早就不得寵了,三老爺又納了好幾房小妾,如今來絳雪軒的理由,多半也是為了看看自己唯一的女兒。


    可他身邊美妾環繞,指不定哪一日就有了別的女兒,屆時老爺對玉兒失望,再不來這,她母女的好日子便要到頭了。


    何況,佟姨娘心裏還指望著,能再生一個呢。


    “姨母說的是。”


    她的請求不過分,近月沒有拒絕,她仰人鼻息,理應做些事情。


    佟姨娘見她答應,又笑起來,從懷裏掏出一支金釵,樂嗬嗬地遞給她:


    “這本是個流蘇簪,隻因上頭的流蘇掉了,你妹妹就不要了,她作怪得很,可我看這簪子成色極好,給你戴正合適,快拿著。”


    近月謝過她,將東西收好,起身按前一日尋好的路往家塾去。


    家塾中,眾人對她沒什麽好感,因而也不怎麽搭理她。


    近月樂得自在,加之這日講的是焚香,她爛熟於心的東西,聽起來十分輕鬆。


    不過林先生提問時,沈菀她們總愛攛掇近月回答。


    經過上次的教訓,她不敢露出鋒芒,可答得不好時,沈菀便帶著幾個小姊妹嘲笑她,答得好時,又用眼刀子狠狠剜她。


    江近月熬油般到了正午,回去的路上,正巧遇到陸玉儀。


    她今日沒去家塾,想是瞞著佟姨娘出來玩了。


    她此刻正帶著幾個小侍女在湖邊,大聲喚湖麵上清掃浮萍的老仆駕船過來,她要上船玩。


    江近月想起姨母早晨的囑咐,走過去對陸玉儀道:


    “妹妹,先生要我們這兩日回去準備些新鮮花卉,後日帶去課上學插花,之後還要拿去給老祖宗和幾位夫人瞧瞧,我午後到你那去,我們一同挑選可好?”


    陸玉儀轉頭看見是她,不耐煩地擺擺手:


    “去去去,這些事都是下人幫我做的,不過你既然願意,我的那份就給你一起做好了,我午後還要睡覺呢。”


    近月聽她這樣說,思忖一瞬,隻好作罷。


    左右姨母的囑咐她隻需完成便好,不和陸玉儀一起,也能少些爭端。


    ……


    今日是長公主的生辰,國公府那頭設宴款待賓客,京中許多高門女眷都會過來赴宴,江近月上午在家塾時便能聽見那頭的喧鬧。


    國公府是有花園的,且規模不小,還連著另一頭的竹林,等午後日頭小了,近月向侍女問路過後,便帶著竹籃往國公府的竹林去。


    那花園很大,有一麵是連著前院的,江近月恐衝撞賓客,選了另一條僻靜的路,不過要穿過那片竹林。


    前院戲班子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順著風飄到林中,更顯得此處僻靜幽深。


    江近月提著竹籃慢悠悠往東去,心中思考著這個時節能采到什麽花。


    往東走了數十步,耳邊似乎傳來兩道若有若無的人聲,她想得入神,隻以為是家中的小廝侍女,便沒什麽警惕心。


    可再往前走,近月驀地察覺出不對勁,她轉頭一看,便發現遠處有兩道人影,在林中一左一右地立著。


    她雙眼微瞪,這居然是陸晏廷和……一個女子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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