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的選擇出人意料。


    在鄉下人看來,進局子可不是什麽光榮的事,哪怕沒幾天就放出來了,背後也會被人傳得很難聽。


    所以很多人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就像村子裏抓到了小偷,那也是直接吊起來狠狠打一頓,打得半死不活了再放了,根本沒人想過去報案找公安。


    所以剛開始大家都以為他們在開玩笑,哪知他們竟然真的越過黃家人直接去公社辦公室,想借電話報案。


    公社就這一部電話,寶貝得很,不肯借。


    周聿琛沒有多言,將車鑰匙丟給陸剛,又從身上摸出證件,一塊兒塞到陸剛手裏:“去縣裏,找公安局報案。”


    “啊……”陸剛都懵了。


    周聿琛輕輕踢了他一腳:“快點,磨蹭什麽?”


    “是,好,我這就去。”陸剛拿著鑰匙跑去打開了自行車車鎖,騎了上去衝出了公社。


    聞訊趕來的陸長明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他氣急敗壞地指著陸青枝罵道:“你們家怎麽回事?還嫌不夠丟人是吧?這事在公社裏你哥也就被關幾天,要鬧到公安局,他等著去勞改吧。”


    對這個對他們全家都抱著偏見的陸部長,陸青枝也沒什麽好臉色:“如果我哥真的觸犯了法律,那他被判刑勞改也是應當的,但要是沒有,我哥也不能背這樣的名聲,跟這種人做親家。”


    黃老頭看事情越鬧越大,有些慌了,指著陸青枝的鼻子罵:“你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懂什麽?呸,喪門星,你就是舍不得錢吧,自家在城裏吃香喝辣,自行車、收音機、手表都用上了,卻舍不得給自己親哥出兩三百塊錢的彩禮,果然是賠錢貨,替別人家養的。”


    陸青枝氣炸了,這老頭好會顛倒是非,更可恨又可悲的是,不少人竟讚同他的話,對著陸青枝指指點點,覺得她是不想出這個錢,所以才會報案。


    人的思想不是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周聿琛握住陸青枝的手,無聲地安慰她。


    陸青枝氣過之後,冷靜下來,瞥了得意洋洋的黃老頭一眼:“我沒事,我相信大哥寧願去坐牢也不願意跟這種人家結親。勞改好歹是有期徒刑,總有個解放的日子,娶了這種人家的閨女,隻怕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這次輪到黃老頭跳腳了。


    周聿琛沒理他們,把陸青枝拉到樹蔭下,將水壺遞給她:“喝點水,一會兒公安來了,還有場硬仗要打。”


    陸青枝點頭,悶悶地接過水壺,小口小口的抿著。


    他們就是不想跟黃家人扯這些有的沒的,結果是避開了黃家人,但陸長明又來了,他勸陸青枝:“你們不要衝動行事,這事一旦驚動了公安就沒轉圜的餘地了,陸強要是去坐了牢,這輩子都毀了。”


    “他要娶了黃家女兒,這輩子也一樣毀了,除非我大哥當著我的麵,親口說他想娶黃招娣,不然這話陸部長你別再提了。”陸青枝沒好氣地說。


    陸長明皺眉,他因為身份的緣故,在村子裏說話很有分量,這還是第一次被個小輩這樣懟。


    “我是為你們好。陸青枝,你們家什麽名聲你應該清楚,你看看出了事誰來幫你們家?你大哥要再坐了牢,你二哥也等著打一輩子光棍吧。還有你愛人,有這麽個親戚,他的名聲和前途也要受影響吧,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你二哥,為你男人想想,何必非爭這麽一口氣,兩三百塊錢雖然不少但對你們也不是多大的負擔。”


    周聿琛抬頭看向陸長明:“青枝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陸強他有沒有罪應該由公安機關,法律來判,而不是黃家人的片麵之詞。至於後果,我相信陸強。”


    “你……糊塗!”陸長明氣得歪著嘴走了。


    這下總算是安靜了。


    陸青枝苦笑道:“會不會影響你升遷的事?”


    她現在是既擔憂陸強,又怕因為這事影響到周聿琛。


    周聿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是一直很相信陸強嗎?隻要他沒做過,那就不會影響到我。”


    話是這樣說,但人言可畏。


    陸青枝垂下頭苦笑了下,沒再多言。


    等了一個多小時,就在大家都等得不耐煩時,四輛自行車騎進了公社,其中三個是穿著白色製服的公安同誌。


    黃家人麵麵相覷,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陸家人竟然來真的。


    為首的公安同誌先環顧了四周一眼,看到周聿琛,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然後走向迎麵而來陸長明,了解案情去了。


    陸青枝詫異地看著周聿琛:“你認識?”


    周聿琛點頭:“以前一個營的戰友,退伍轉業回了地方。”


    現在公檢法的工作人員大部分都是退伍軍人,還有許多工廠、地方上的工作人員也是轉業回來的,不過比例沒公檢法那麽高。


    陸青枝稍稍放心了,有熟人怎麽也能讓他們見見陸強吧。


    果然,公安一來,陸長明立即讓民兵去將陸強帶了出來。


    關了兩天兩夜,陸強胡渣滿臉,髒兮兮的,又餿又臭,眼底滿是猩紅的血絲。


    看到陸青枝和陸剛,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麽都沒說。


    公安同誌讓他坐下,問起了案情。


    陸強知道這事關係著他的清白,條理清晰地為自己辯白。


    從五月以來,為了掙錢,他和陸剛經常晚上去秧田裏照黃鱔,拿回家養在缸裏,湊個幾斤就去縣裏賣一次。


    有天晚上,他們遇到了從外婆家回來扭傷腳的黃招娣。


    陸強出於好心將黃招娣背回了家。


    從此以後,黃招娣好像看上了他,晚上經常帶著弟弟妹妹出門在田裏跟陸強兄弟偶遇,時常找機會跟陸強說話,告訴他哪裏黃鱔多。


    陸強現在窮得叮當響,一門心思想著多攢點錢,多認點字,九月能夠去當兵出人頭地,根本沒這心思,便換了個地方,躲著黃招娣。


    本以為這事就完了,哪曉得前陣子下工等人走得差不多時,黃招娣突然跑出來攔住陸強,問他什麽時候娶她。


    陸強當時覺得這姑娘也太大膽了,直接就拒絕了對方。


    黃招娣當即哭哭啼啼地跑了。


    陸強心大,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誰曾想三天前那晚他去找幾個老朋友玩了一會兒,回家時黃招娣突然從一條小路上竄了出來,抱住他,然後好些手電筒照到他們身上,他就被逮了個正著。


    “是她突然跑出來抱著我的,在此之前,除了背她回家那次,我跟她沒有任何的身體接觸。”陸強就隻差舉手發誓了。


    黃老頭聽到這話氣得滿臉通紅:“放你娘的狗屁,敢做不敢當的玩意兒,招娣都懷孕了,你還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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