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青枝追上去,田大妞已經沒功夫罵大虎他們了。


    因為不時有家屬看到田大妞的新發型,倍覺新鮮:“哎喲,田嫂子,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啊,你打扮得可真好看。”


    “你這頭發是怎麽弄的啊,好複雜的樣子,在哪學的啊?”


    ……


    眾人驚訝的目光,讚歎的口吻,極大地增加了田大妞在兒子那裏受挫的自信心。


    她從最初的不自在,很快就進步到頭頭是道,恢複了往昔的善談。


    “小陸幫我弄的,好看嗎?哎呀,小陸的手可真巧,就那麽在頭上一勾,再一弄就好了。”


    “我哪裏會哦,都是小陸啦,她說這麽紮頭發更配我身上的衣服。”


    “對啊,小陸懂的東西可真多,哎呀,都隻有一個腦袋,就是不知道她怎麽生得那麽聰明,我家大虎他們能有她一半就好了。”


    ……


    陸青枝被她誇得臉紅:“我上次在城裏看到有人這麽紮的啦,小東他們在前麵叫我們了,快走吧,幾個孩子要跑得沒影了。”


    最後一句話總算止住了田大妞還想炫耀的心思。


    她連忙說:“改天說,我們得走了……去哪兒啊?哎呀,去春遊啦,春天來了,天氣好,外麵那些花都開了,帶孩子們出去玩玩,接觸接觸大自然。”


    家屬們聽得半懂半不懂。


    等人走後,嘀咕:“肯定又是那小陸的主意吧,田大妞才說不出這些話呢。這小陸的名堂可真多。”


    “就是,活都幹不完,看什麽花,地裏哪兒沒花,豌豆花、油菜花、胡豆花……還沒看夠嗎?”


    聽起來像是不屑,但語氣裏的酸意都快化為實質了。


    *


    田大妞可了解這些老朋友了。


    走出家屬院她就對陸青枝說:“他們肯定要在背後說酸話,那是羨慕我呢。”


    陸青枝記得其中幾個跟田大妞關係還不錯,便笑道:“你們可真是一群好姐妹。”


    看來她們彼此之間平時沒少說酸話,但也不影響大家的關係。


    田大妞揚起下巴:“我不能被她們看扁了,小陸,回頭你教我怎麽編這個辮子好不好?我要天天都紮這個辮子給她們看。”


    這奇怪的勝負欲。


    陸青枝好笑:“沒問題。”


    “謝謝你,小陸,”田大妞看了一眼走在前麵的幾個孩子,張了張嘴,似有些難以開口,“那個小陸,你覺得我以後都這麽梳頭發會不會很奇怪啊?”


    陸青枝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田大妞其實真正想問的是劉文清的看法。


    她都打算以後經常在小姐妹麵前秀了,又怎麽會覺得這樣梳頭發奇怪呢?


    現在隻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沒看到她這副新打扮,那就是劉文清。


    女為悅己者容,哪怕是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的田大妞也不例外。


    怕田大妞不自在,陸青枝沒有戳穿,而是認真打量了她一番才道:“不會啊,嫂子這身打扮很好看,尤其是這身衣服,很合身,也非常適合嫂子的氣質。好衣服就要多拿出來穿,總放壓箱底,別人還會以為你不喜歡這衣服呢!”


    田大妞若有所思,好像劉文清是問過她為什麽不穿新衣服,是不喜歡嗎?


    她當時怎麽回答的,她忘記了。


    但從那以後劉文清再也沒給她買過新衣服。


    田大妞也曾在心裏抱怨過,丈夫一點都不體貼,也不關心她,但現在想來,丈夫會不會是誤會了他買的東西不合她的心意,所以才不買了?


    記得他們剛搬來家屬院時,丈夫還時不時地往家裏買些東西,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變成了現在這副甩手掌櫃的模樣,家裏添什麽都成了她的事。


    “小陸,你,周團送你的東西,你不用他會不會不高興啊?”田大妞連忙問道。


    陸青枝肯定了心裏的猜測。


    田大妞和劉文清是不可能離婚的,既然如此,夫妻感情融洽,對田大妞來說也是件好事。


    陸青枝有心促成這事,便說:“不知道,但他送我的東西我都會用,而且還會第一時間表達自己的喜歡和高興,我想這是對送禮人最大的肯定。我送別人禮物,也是希望對方能用上,而不是拋在一邊,這樣我會以為對方是嫌棄我,或者嫌棄我送的東西。”


    田大妞一想還真是。


    她給丈夫做了新衣服,丈夫要是馬上試穿表示很合身她也會很高興,覺得有成就感。


    但如果丈夫看一眼就收了起來,放在櫃子裏,她也會想自己送的可能不合對方的心意。


    這樣的事多來幾次,她都會不願再送對方禮物了。


    有時候夫妻之間的誤會、隔閡就是這樣造成的。


    田大妞想通這點,懊惱不已:“哎喲,小陸,你說老劉會不會覺得我是嫌棄這件衣服不好看啊?真不是,我……要不是你昨天說咱們今天穿好看點,我,都舍不得把這件衣服翻出來。”


    “不會啊,等劉參謀長回來,你就穿這件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迎接他回家,用行動表明你很喜歡,他肯定會很高興的。”陸青枝鼓勵田大妞。


    田大妞雖然孩子都生四個了,但她跟劉文清之間未必有過愛情,現在談一場也不晚嘛,人活一世怎麽也要體驗一次才不悔此生。


    雖然這個時代很多夫妻都是將就,為了孩子,為了生活,為了名聲,就這麽將就了一輩子,但陸青枝不希望田大妞也這樣。


    田大妞勤勞善良,熱愛生活,她值得被更好的對待。


    田大妞到底比較傳統,雖然心動但顧慮也多:“我們都老夫老妻,一大把年紀了還這樣會不會惹人笑話啊?”


    陸青枝抓重點:“你也說了你們是老夫老妻,你們是兩口子,關起門來怎麽樣,別人怎麽知道?你開心,劉參謀長開心不就成了?”


    “再說了,誰不想要一個好看的對象?你不喜歡劉參謀長打扮得精神點嗎?你覺得他是打扮得像個叫花子一樣好看,還是現在這樣看著更舒服?”


    陸青枝趁機夾帶了點私貨。


    田大妞他們這一輩的人就跟她奶奶一樣,特別節儉持家,為了省錢,一條褲子能穿二三十年,縫縫補補都不知道多少回仍舊不肯扔。


    她們覺得自己這麽省都是為了這個家,甚至在丈夫孩子麵前總拿著這說事,但這樣的行為往往隻會感動自己。


    男人其實並不喜歡,甚至是厭惡。


    但凡有點本事的男人,誰不希望自己的老婆打扮得體體麵麵的?誰願意老婆為了節約幾塊錢天天穿得爛糟糟的?


    陸青枝這番話宛如醍醐灌頂,讓田大妞直接愣在了當場:“是啊,我也喜歡他現在這樣精神、有文化的樣子,那他喜歡我打扮得好看、像城裏人一些有什麽錯?”


    “這就對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歡對象好看是天性,無可指摘。”陸青枝寬慰田大妞,“至於文化知識,這個就更簡單了,嫂子可以向劉參謀長學習啊,讓他教你,帶著你進步,他們前陣子不是很想嫂子們進步嗎?你就給他這個機會啊。”


    這也是培養夫妻感情的一種方式。


    男人發達了拋棄糟糠固然可恨,但夫妻之間,一個人不斷進步,另一個卻始終原地踏步,差距會越來越大,沒有共同語言,即便還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那也隻能是貌合神離。


    田大妞當時背書背得挺煩的,但現在想起來又覺得挺有意思的,丈夫盯著自己背書,糾正自己,那是他們結婚以來說話最多的幾天。


    結婚十幾年,兩口子還有說不完的話,哪怕是吵吵鬧鬧也比沒話說強。


    “哎喲,小陸,你可真有辦法,周團娶了你簡直是祖墳上冒青煙了。”田大妞八卦心起,“小陸,你當初看上周團是不是因為他好看?”


    陸青枝大大方方承認:“如果周聿琛長得太難看,哪怕他是吃國家糧的,我大哥都不會想方設法讓我賴上他。”


    他們老家又不是沒有吃國家糧的未婚男同誌,選個近點的大哥二哥還能經常看著,防止男方家欺負她。


    這不大哥暗中相了好幾個都太難看了嗎?


    公社裏但凡長得好看點的年輕幹部早早就被人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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