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誕辰儀式一共要進行七天。


    第一天,在數名大德魯伊主持下,十二名經過精挑細選的精壯勇士從阿斯特堡北麵被帝國人稱之為帕拉森林的黑森林中以極其隆重繁瑣的儀式請出傳說中格拉尼斯誕生之時落入此處的名為司康之石的隕石,勇士們為神聖的隕石帶上繁複的飾品,抬出鑲滿綠色翡翠的擔架,恭恭敬敬的將這塊曆經近千年風霜的玄色石塊抬往鄧格拉尼斯的巨石祭壇上。


    沿途擠滿了圍觀的巴旦尼亞民眾,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眼巴巴的盼著視野中出現抬著聖石的隊伍身影。


    聖石每到之處,無不引起民眾一陣騷動,人們將手中的鮮花和三葉草紛紛扔向聖石,以此來表示他們對聖石的尊敬和期盼聖眷的心願。


    待到聖石被放置在巨石祭壇之上,十二艘橡木小船便滿載著新鮮的牛肉和幹癟的人頭劃向泰瓦爾湖的中央,在湖波和樹影的見證之下將這些祭品投入這片以傳奇王後命名的湖泊,來呼喚王後歸來慶祝他摯愛之人誕辰的盛宴。


    阿爾紮戈斯此時已經換上了他日常穿著的那身熊皮林地服,仿佛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巴旦尼亞人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先生。”


    一名滿是絡腮胡的魁梧大漢裝作不經意的路過阿爾紮戈斯身旁,在輕輕喊了一聲對方後,接著便毫無痕跡地將一張亞麻紙塞入了阿爾紮戈斯的手中。


    阿爾紮戈斯不動聲色的將亞麻紙藏入自己寬大的手掌之中,隨後繼續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漫無目的的四處閑逛著。


    再確認四周無人注意之後,阿爾紮戈斯悄悄的攤開手中的那張亞麻紙,在保持腦袋不動的情況下,雙眼快速的掃過了亞麻紙上的內容。


    隨後阿爾紮戈斯便收回目光,將亞麻紙死死地攥在手心。


    “還是出事了啊……”


    阿爾紮戈斯呢喃道,回過頭再次看了一眼祭壇上的儀式,接著便轉過身朝著人群的外圍走去。


    鄧格拉尼斯城西南城區,一處用來存放皮革製品的倉庫門口,此時已經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十具屍體,幾十個身上帶血的漢子不斷翻查著這些地上的屍體,不遠處,兩名身著製式戰甲的芬·登吉爾家族族兵和一些身著常服的大漢在一邊交流著什麽。


    看見阿爾紮戈斯到來,眾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齊刷刷的看向了阿爾紮戈斯。


    “弄清楚了嗎,他們是登吉爾家族內部的人還是受城外勢力指揮?”


    阿爾紮戈斯麵無表情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隨後目光看向一旁和芬·登吉爾家族士兵站在一起的兩名大胡子。


    “很遺憾,隊長,我們跟著這些人有些日子了,可惜最近他們的警惕性該死的提高了,我們的人在監視他們的時候被發現,不得以出了手,我們從他們身上沒搜出任何能代表他們身份或者所屬勢力的東西,不過其中一部分人倒是進城時在城門口登記過。”


    “那就沒必要了,如果他們聰明點就不會拿自己的真名登記……倉庫裏麵的東西都找過了嗎?”


    大胡子點了點頭,拿出兩張被燒了一半的亞麻紙


    “我們在倉庫裏麵找到的能追查到這群人身份的東西隻有這些,其餘的都被他們扔進火盆裏麵了,除此之外,倉庫裏麵還堆放了三十多套鏈甲和各式闊刃短劍,最令人意外的是,我們還發現了十二張勁弩。”


    阿爾紮戈斯聞言接過信紙的手頓了頓,隨後皺起眉頭看向那名大胡子


    “瓦蘭迪亞人的勁弩?”


    “還不能確定是不是瓦蘭迪亞生產的,帝國人也在不斷改良他們的軍備,畢竟他們的軍團現在也開始逐漸放棄使用了幾百年的短劍和標槍,開始使用單手刀和長矛了,就我們在俄爾堤西亞的哨探前些日子的例行匯報來看,俄爾堤西亞的幾家木工坊接到了大數額的弩箭訂單,但是目前這一批武器的去處還不清楚。”


    阿爾紮戈斯一邊聽著大胡子的匯報,一邊仔細觀察著手中的兩張信紙。


    信紙的質地很普通,就是一般種植亞麻的農戶自己生產的紙張,隻是紙上的文字倒是有些奇怪……


    巴旦尼亞的語言文字沿用了上千年,但是隨著時代變化,帝國語,也就是常說的通用語在大陸貿易活動中的應用越來越廣泛,隨之也開始在無形之中使得一些蠻族國家有條件的家族都開始係統的學習起帝國語來。


    作為卡拉德人的百年宿敵,巴旦尼亞人雖然內心抵觸學習通用語,但是依舊無法以一己之力抗衡整個大陸的趨勢,但為了保留民族文化和群眾的國家意識,曆任至高王都要求本國貴族之間相互通信采用巴旦尼亞語言,可是這張紙上既不是巴旦尼亞文字,也不是帝國文字。


    “瓦蘭迪亞……?”


    阿爾紮戈斯默默的收起手中的兩張亞麻紙,隨後對著大胡子說道


    “帶我去看看那些弩。”


    大胡子點了點頭,隨後帶著阿爾紮戈斯一路走進倉庫內部,打開了一口木箱子後,數把強弩便赫然出現在阿爾紮戈斯眼中。


    阿爾紮戈斯拿出一張勁弩,放在手中仔細端詳了片刻後篤定道


    “這不是帝國人生產的弩箭,至少不是俄爾堤西亞生產的,沿海的樹木多為低矮灌木和喬木,但是這個弩,是用白樺木做成的。”


    說罷,阿爾紮戈斯將手裏的弩一把扔回木箱,轉過身道


    “帝國的商人和工坊主可不會奢侈到用進口來的樺木製作弩,可我記得最近瓦蘭迪亞好像不打算有什麽大動作?”


    一旁的兩名大胡子均是點了點頭,其中一人說道


    “自從退兵之後,除了德泰爾醒來主持完對阿爾德裏克的審判大會外,就沒有什麽大動作了,各城鎮的運轉情況都和原先沒什麽區別……”


    “等等?”


    沒等大胡子說完,阿爾紮戈斯就出言打斷,他轉過身皺著眉頭看向那名大胡子,一字一頓道


    “所有城鎮,都和原先沒什麽區別?”


    大胡子愣了愣,看樣子是不明白為什麽頭領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但是他依舊在腦海裏仔仔細細的過了一遍瓦蘭迪亞探哨送來的書信,隨後肯定道


    “對,沒什麽區別。”


    “包括帕拉汶德?”


    “包括帕……啊……這?”


    阿爾紮戈斯眉頭皺的更深了,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於是對大胡子命令道


    “立刻給瓦蘭迪亞的探哨送信,我要帕拉汶德來往商隊的匯報,尤其是來自巴旦尼亞的!”


    大胡子立刻點了點頭,隨後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了。


    就在阿爾紮戈斯依舊在原地頭腦風暴時,此時的加倫城,德泰爾看著眼前剛剛送來的書信,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而他的身邊,正站著原本應該被送入地牢的阿爾德裏克。


    阿爾德裏克看起來很是虛弱,而他的身旁,兩名全副武裝的方旗騎士正一動不動的死死盯著這位男爵。


    “看看吧,你盟友的最新消息。”


    德泰爾頭也不回的對著阿爾德裏克說了一句,隨後將書信毫不在乎的扔給了對方。


    阿爾德裏克臉色難看的撿起地上的書信,在看完了上麵的內容後,他才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向德泰爾。


    “你……什麽時候?”


    “唉,我親愛的小舅子啊,到底是什麽讓你覺得坐在這王座之上的我是個蠢貨呢?什麽時候?哼,真是有意思,好好想想看,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你抱有懷疑的。”


    阿爾德裏克額角流出一滴冷汗,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好國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自己的,但是他不敢想象對方的布局居然橫跨這麽多年。


    “潘德拉克嗎?”


    “看起來你還不算蠢得徹頭徹尾。”


    阿爾德裏克的身子徹底軟了下來,可是他沒能癱在地上,因為兩旁的騎士已經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阿爾德裏克的兩隻手臂。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原本真的想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可惜……那壺酒,一切啊,終究沒按我的設想來。”


    德泰爾用憐憫的目光看向阿爾德裏克,嘴裏繼續給自己的小舅子好心的解釋道


    “我一開始就不想違背和帝國人的誓言,幫助巴旦尼亞人和斯特吉亞人,當然,這有一部分是出於我的榮譽之心,但是更切實的原因則在於就算瓦蘭迪亞幫助巴旦尼亞和斯特吉亞打贏了這場戰爭我們又能得到什麽?土地?財富?我們什麽都得不到,帝國一日還在,我們東出的道路就被卡的死死的,一場戰爭可擊不倒這個龐然大物,縱使我們能趁著勝利餘威謀得一些北方的土地,可那杯水車薪又做何用?況且這為數不多的戰利品還得和森林佬與海寇分享……真是可笑,瓦蘭迪亞人什麽時候淪落到和喪家之犬搶飯吃的地步了?”


    “最值錢的戰利品在南方,在俄爾堤西亞,在珀拉斯海,你明白嗎?所以我反對幫助巴旦尼亞和斯特吉亞,屬於瓦蘭迪亞的機會是阿塞萊和帝國人鬥的頭破血流的時候,可惜,就算我出手幫助溫吉德那個廢物,他依舊沒能跨過加隆托堡半步。”


    “既然這樣,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斃,看看吧,我們的東邊,一大半都飄揚著綠色的旗幟,那該死的高地既阻擋了帝國的鐵蹄也攔住了瓦蘭迪亞的騎士,帝國人靡費了數百年都沒能拿下的天險我自然也不會不自量力,但是我從未放棄,所以你看啊,機會,總會到來的。”


    說到這,德泰爾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狠狠地盯著阿爾德裏克說道


    “可是你呢?我的小舅子,我親愛的表親,你的目光從來都隻有我頭頂上的那頂黃金王冠,所以你不惜接受西帝國那群軍閥拋來的橄欖枝,去打一場毫無好處的戰爭,真是可笑,我們能得到什麽?卡·班賽斯還是瓦爾切格灣?我們隻能等來來自大陸另一頭和巴旦尼亞人聯合起來的報複!你醒醒吧!什麽時候就連帝國人的承諾和誓言也可以當真了?”


    阿爾德裏克臉色頹然的呆呆望向地麵,德泰爾見狀也失去了繼續教訓對方的興趣。


    “把阿爾德裏克男爵帶下去吧……不過,我親愛的表親,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一個講信用的人,我會繼續履行莉耶娜和我兒子埃爾杜蘭的婚事……不過,你,注定無法看見。”


    阿爾德裏克被方旗騎士們帶下去了,等到房間裏重新歸於平靜的時候,德泰爾才提起筆,開始在書桌上寫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後,德泰爾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筆,抬起頭衝著門外喊來了自己的貼身侍衛。


    “去,將這封信交給總督,他會知道怎麽做的,另外,告訴他,我需要他給我調查一個人的信息……嘶,讓我想想,嗯,一個曾經在戴·洛塔德家族效力的冠軍騎士,名字是……”


    ……


    帝國,呂卡隆。


    伊斯蒂安娜看著手中的書信,眉頭輕輕一挑


    “哎呀,看樣子還真是一直小看了這一位呢……不過也是,能在一國之君位置上坐那麽久的,能是什麽等閑之輩呢?不過看來烏卡利翁高地那邊暫時不需要我們插手了,隻是我也不想咱們的金帳汗得知自己老丈人的遭遇後會那麽順利的給對方報仇……畢竟那份遺產可有些過於龐大了。”


    伊斯蒂安娜優雅的將手中的紙張放回書桌,接著拿起了另外一封文書,將其交給眼前的信使道


    “拿著,我要你把這份文書親手送到那位公主殿下的手中,並且告訴她,如果她想救回自己的兒子,就老老實實的同意我的要求,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說罷,伊斯蒂安娜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可惜不管是阿爾紮戈斯也好,還是德泰爾也罷,這些家夥永遠不明白,蠻族,終究隻是蠻族,而帝國,永遠是那個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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