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冬天過於凶猛了些,即便是已經初步觸摸到夏意的深春,支撐著呂卡隆的奧尼石山的北麵依舊覆蓋著一層薄雪。


    同南麵開闊溫暖的平原不同,北麵山脈下是蜿蜒曲折的複雜山穀,這裏是陽光所無法照射之地,即便是豔陽高照的正午,山穀裏也依舊是陣陣陰風不斷。


    馬兒的蹄子摩擦著腳下的土地,薄雪在馬蹄的傾軋下發出清脆的呻吟。


    數十杆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伽裏俄斯在一處山坡上俯瞰著山穀內蜿蜒前行的軍團士兵。


    “見鬼,這裏的風怎麽會這麽冷。”堤諾普斯呲著牙使勁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即便他已經披上了一身厚實的毛皮鬥篷,卻依然無法抵達這裏透徹心扉的寒風。“士兵們絕對受不了,我可不想他們還沒見到庫塞特人就病的下不了床。”


    伽裏俄斯聞言微微撇過頭,堤諾普斯也正直直的注視著他,伽裏俄斯無奈的聳了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這是規矩,我的朋友,軍團行進路線不能在都城的正麵,你知道的,製定這個規矩的人絕對有不少仇家。”


    “愚蠢的規定。”


    堤諾普斯嘟噥了一句,隨後便打轉馬頭,往隊伍的行進方向而去了。


    “堤諾普斯說的有道理,不是嗎?”克洛托耳不知道什麽時候帶著一隊侍從從隊伍中往伽裏俄斯這邊而來。“二十七個,我的人裏麵有二十七人在走出這個該死的山穀之後便一病不起了,這個愚蠢的行軍路線到底是誰定下來的?”


    伽裏俄斯神色有些無奈,他舉起手指了指天回答道


    “上麵的人,我無法在這方麵進行多少幹預,除非我想帶著我手下的軍官去和元老院的那群書記員們吵一架的話。”


    克洛托耳神色頗有些不忿,他接著似乎想起來些什麽,便對著伽裏俄斯提議道


    “你之前說過的,就是在我們擊退那群野蠻人的時候,我倒覺得你可以早點跟阿雷尼科斯和元老院那群家夥提議一下,至少這種事情,這種看似無關緊要卻關係著戰事成敗的東西,讓我們來做決定不是更好嗎?”


    伽裏俄斯聞言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他摩挲著手中的韁繩,最後還是對克洛托耳坦白道


    “我跟陛下說過了。”伽裏俄斯似乎想起來什麽不太愉快的回憶。“陛下的態度,對此並不反對,隻是他沒有把握說服手下那些追隨家族。而且……”


    伽裏俄斯重重的歎了口氣“而且陛下希望我們西部貴族能在伊拉公主一事上表達支持。”


    “伊拉?!”克洛托耳神色有些繃不住了“不,絕對不可能!元老院共同選舉,這是規定,而且,再說了,伊拉?!開什麽玩笑?難不成讓那個紈絝把帝國變成她的鬥獸場和酒館嗎?”


    伽裏俄斯明顯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耽誤,便對著克洛托耳擺了擺手


    “沒什麽必要再多說什麽了,這是最起碼的前提。陛下需要我們的支持來對抗元老院,諸神啊!我都不敢相信元老院那群家夥聽見這個消息之後反應會有多麽強烈。”


    見克洛托耳神色有些黯然,伽裏俄斯隻得上前安慰道


    “罷了,就當是為了我們的孩子們,士兵需要一個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軍官來領導他們,我們必須要在軍事決定權方麵爭取更多,我真的不想再來一次潘德拉克了。”


    克洛托耳聞言神色變得有些悲切


    “可是我們也是帝國的將士,是陛下的將士啊,士兵們那樣愛戴阿雷尼科斯,他又怎麽會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


    說著,克洛托耳狠狠地揉了揉眼眶,眼神登時變得狠厲起來


    “可他呢?居然趁此機會要挾我們,伊拉?我絕對不可能把整個帝國的軍政大權放在這樣一個黃毛丫頭手上,而且她隻是一個公主!帝國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傳統?讓一個娘們來當皇帝?!”


    伽裏俄斯重重的拍了拍克洛托耳的肩膀,語氣凝重的說道


    “冷靜點,我的朋友,我們隻是妥協,阿雷尼科斯正值壯年,我們隻是讓一個公主來做帝國的皇儲而已,誰知道將來皇後不會生下一個男孩?但是我們必須要抓緊行動了,我們的軍功和聲望在這個時候正值巔峰,我們必須要開好這個頭,這樣才能一步一步將決定權握在我們自己手裏,隻有這樣,我們的將士才不會白白浪費他們的生命。”


    克洛托耳聞言神色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伽裏俄斯問道


    “你打算今天晚上把這個主張提出來嗎?”


    伽裏俄斯點了點頭“本來我打算擊敗庫塞特人之後再和陛下商議,但是想來庫塞特人不可能單獨作戰,他們不出意外肯定會有外援,我估計著就是阿塞萊人了,上次溫吉德弄丟了拉文尼亞堡,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如果阿塞萊人也進來攪局,這場戰爭就沒完沒了了,天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結束,所以,我打算在出征之前便對元老院和陛下提出這個提案,就算不通過,也比到時候戰事膠著的時候再提要好。”


    克洛托耳聞言點了點頭,隨後便帶著侍從轉身離開了。


    伽裏俄斯注視著克洛托耳離去的背影,眼神慢慢變得冷漠起來,他似有所感般轉過頭,望向身後高大的奧尼石山。


    山頂上,數十隻禿鷲尖聲吟嘯,圍繞著某個地方不斷的振翅盤旋。


    ……


    呂卡隆的宴會廳內,當伽裏俄斯將他的提議高聲對著一眾貴族們說出來後,不出意外的得到了諸多反對。


    但是讓伽裏俄斯意外的是,北部貴族們今天有點奇怪。


    他們太安靜了。


    不太對勁。


    伽裏俄斯習慣性眯起眼睛打量著今天的北部貴族們,發現恩庫裏翁似乎有些話想要說,但是在發現自己這邊陣營元老們沒一個冒頭的之後便又縮了回去。


    伽裏俄斯想要尋找盧孔的身影 但是此時法戎恰好出列,提出了有關伊拉公主的提案。


    伽裏俄斯收回心神,率先對這個提案表達了支持。


    同樣的,北部貴族們這一次依舊沒什麽反應。


    阿雷尼科斯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情況,在又喝了幾杯酒之後便心滿意足的回去休息了。


    伽裏俄斯一路注視著阿雷尼科斯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大門之後。


    陛下走了,北部貴族們又很不對勁,伽裏俄斯內心有些不安,便隨便找了個借口先行離開了會場。


    而在他走後,其餘西部貴族也走了個七七八八。


    伽裏俄斯走的時候對著自己的侍衛耳語了幾句,隨後便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靜靜等待。


    不一會兒,書房門被推開一條縫,一道人影迅速的閃身進來。


    “這樣很危險,我的將軍,陛下現在才剛剛睡下沒多久。”


    那道身影摘下腦袋上的兜帽,露出他深刻的五官和金黃色的頭發。


    那是一個斯特吉亞人。


    “北部那些元老們今天很奇怪。”伽裏俄斯沉吟道,“不隻是他們,這座城市今天也處處透著古怪,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我等下就會離開這裏,回到我的軍營,如果你不想等一下半夜跑到我的軍營去的話,咱們最好現在就聊聊。”


    那名斯特吉亞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問道“那麽將軍您想知道些什麽呢?”


    “關於最近的那些元老,他們有沒有什麽異常的情況?”伽裏俄斯頓了頓,接著補充道,“或者就是呂卡隆,這座城市,它最近有沒有什麽不太正常的地方?”


    斯特吉亞人仔細思考了一下,隨後遺憾的搖了搖頭,對此伽裏俄斯也並不意外,畢竟對方隻是皇帝的親衛,自己沒有交代過其餘的任務,這次也隻不過是碰碰運氣罷了。


    但是伽裏俄斯內心那股子不安感依舊縈繞不去,最後,伽裏俄斯果斷離開了書房,帶著人直奔城外軍營而去。


    在軍營待了一會兒,此時已至半夜,而呂卡隆似乎依舊是一片祥和,伽裏俄斯不由得皺了皺眉,莫非自己想多了?


    而就在伽裏俄斯自我懷疑的時候,從城內飛奔而來一隊騎兵,他們在士兵的帶領下找到了伽裏俄斯,隨後出示了一份文書。


    “按照皇後陛下的命令,伽裏俄斯將軍,您涉嫌與陛下親衛暗通款曲,我們現在需要將您羈押回呂卡隆進行調查,請您配合。”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皆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伽裏俄斯也看著那份文書內心震動。


    “我不去。”強行穩住心神,伽裏俄斯果斷拒絕了命令。“我現在是帝國委派的元帥,東方集團軍的總指揮,隻有元老院和帝國皇帝聯合命令,才能將我拘捕,這份皇後陛下的法令,並沒有足夠的效力!”


    說罷伽裏俄斯將書信猛地摔在地上,麵對著拒絕配合的伽裏俄斯,那隊騎兵本能的想要掏出武器,但是在感應到周圍士兵們的眼神時,他們還是不甘的收回了武器。


    “那麽就等待明天陛下醒來之後再將您拘捕吧。您這不過是在做無謂的抵抗,奉勸您一句,好自為之吧,將軍閣下。”


    為首的騎兵冷哼一聲,隨即牽動韁繩,轉身離去。


    伽裏俄斯隨後立刻下令手下士兵連夜拔營離開呂卡隆。


    但是就在離開的路上,伽裏俄斯卻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僅僅就是因為自己和他的親衛有所接觸,阿雷尼科斯就要對自己下手嗎?不,等等,那根本不是阿雷尼科斯的命令,是拉蓋婭的!”


    伽裏俄斯猛地勒住了韁繩,他回過頭望向自己身後的士兵,等等,呂卡隆現在還剩多少士兵?


    親衛?那一兩千親衛?!


    該死的!自己被人忽悠了!


    想通了的伽裏俄斯連忙帶著人往回趕,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伽裏俄斯一行人在半路上,看見了遠處呂卡隆燃起的衝天火光。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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