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一聲稍顯尖銳的嗓音傳來,卻是讓康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逾白越過康年等人看向門外,就見一名身穿內侍服的麵色白皙年輕男子領著眾多人氣勢浩蕩而來。


    沈逾白手鬆開,刀落了地,發出“鏘鏘”聲。


    終於等到了。


    那內侍官在院中站定,高舉聖旨,朗聲道:“通城州知州沈逾白接旨!”


    沈逾白便快步走出房間,來到內侍官麵前跪下。


    見聖旨如見天子,便是康年也不敢繼續壓著衙役們。


    所有人盡都急匆匆趕過來,跪在沈逾白身後。


    內侍官展開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承天命,誌在九州昌盛,蒼生皆安。今觀通城州,臨海之濱,鹽事昌盛,冠絕天下。今朕特頒詔令,著將通城州升為通府,直隸中央,以彰其盛!”


    “原知州沈逾白,才識卓絕,自上任以來,殫精竭慮,剿滅海賊兩千餘眾,又於獻鹽一事功績卓著,實乃大越之肱骨,今特擢升為通府知府,望爾能恪盡職守,施善政,安民心,不負朕之期望,欽此。”


    天子在朝中宣告此事後,遠在京城的崔明啟已快馬加鞭將此消息送達,此時再聽到並未過於驚喜。


    其他人卻是被驚得三魂丟了兩魂,康年更是驚得渾身顫抖,隻覺天旋地轉,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通城州竟升為直隸府?


    還是因著鹽事升的,豈不是陛下已知私鹽之事?


    沈逾白磕頭謝恩,接過聖旨。


    內侍官已笑著將他虛扶起來。


    “多日不見,沈六元別來無恙?”


    沈逾白苦笑:“讓安公公見笑了,若非安公公來得及時,我等怕是要命喪按察使司。”


    沈逾白在宮中當掌記時,有好幾回市場安公公送出宮的,兩人自是相識。


    安公公眸光在滿身血汙的衙役們身上掃視一圈,再看沈逾白懸掛於胸前的胳膊,心中已是明了。


    他便是一聲冷笑:“沈知府如今已是四品知府,又是直隸,往後整個臨海誰人膽敢傷沈大人一分一毫?”


    聲音雖尖銳,卻極有威勢。


    安公公乃是司禮監監正何德全的養子,有如此靠山,自是不將一個地方上的按察使放在眼裏。


    去年他可是親眼瞧見陛下如何重視沈知府,事後四處傳言沈逾白得罪首輔,前途盡毀,他爹卻特意囑咐他,莫要慢怠了這位六元公。


    如今上任不足半年,竟就從五品連升兩級,一躍成為正四品。


    這等升遷速度,朝中無人能出其右,可見陛下對其如何喜愛。


    再者,這通府乃是直隸,其知府的分量遠非其他知府可比。


    而官居四品的沈六元,才堪堪弱冠之年,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一個地方上已近知天命的按察使又如何能與之相比?


    安公公自會偏幫沈逾白。


    康年勉強扯了個笑臉,道:“按察使司接到舉報,沈知州為貪墨銀兩,隨意捉拿百姓,並大肆抄沒其家產,致使眾多百姓家破人亡。本官依律請沈知州來按察使司調查一番,如今已查明是誣告,還請沈知府莫要與本官結下私冤。”


    句句依律辦事,輕易就想將自己摘幹淨,哪裏有那麽好的事?


    周顯卻是一聲冷笑:“沈大人被抓緊按察使司,連審問也不曾有就獨自關於黑屋中,兩日兩夜不給吃喝,後又傷沈大人的胳膊,今日竟要逼死沈大人,康大人隻一句誣告就想將此事揭過去?”


    康年陰狠的目光死死盯著周顯:“周百戶,本官秉公執法,有何過錯?”


    “狀告之人姓甚名誰?如今身在何處?證據又在何處?”


    周顯聲聲質問,響徹院中,讓得康年一時竟無言以對。


    王虎更是甩開眾人攙扶,直接撲到安公公麵前,先是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便是聲聲泣血:“公公明鑒,我等被嚴刑拷打,就是要我等按照他們所言誣陷大人,我等不願,就將我等折磨至此,還望公公為我等做主!”


    說完,又是一下下磕頭。


    不過幾下,頭便滲出血來,又粘在地上,形成一團血汙。


    他當然知道一位太監不能對付三品官員,可戲文裏也講了,太監在天子身邊伺候,隻要偶爾吹吹風,就能讓天子不喜某位官員,甚至罷黜。


    按察使如此折磨大人,折磨他們這些衙役,今日他必要盡自己所能,為他們討回公道!


    康年氣極怒喝:“大膽,竟敢惡言誣陷本官,來人,將此膽大衙役拖下去!”


    “慢著!”


    沈逾白狹長的眸子盯上康年:“他乃通府皂隸,何時輪到你按察使司管了?”


    康年恨呐!


    不過一日,通城州升為通府,他更是對沈逾白無權管轄,竟就讓一個小小的皂吏當眾如此汙蔑。


    他乃堂堂三品大員,何時受過此等委屈?


    王虎大喜,回頭對李班頭等人道:“大家有何冤屈都與公公說,公公必會為我等做主!”


    李班頭率先反應過來,再看沈逾白的肚子一咬牙,跛著腳上前,歸到安公公麵前。


    他的腿傷勢本就極重,剛剛又經過一番撕扯,傷口早已裂開,此時便是鮮血淋漓,跪在地上,那血順著褲腿滴落到地上,將地麵染紅一片。


    “公公是能人,請安公公為小的做主!”


    其他衙役們雖有許多並不知他們此舉為何意,當即就還是跟著李班頭跪下,齊聲高呼:“請公公為小的們做主!”


    安公公大受震撼。


    他雖在宮中頗有權勢,然終究是個閹人,背地裏被人瞧不起。


    可是今日,一群衙役竟就這般跪在他麵前,聲聲高呼求他做主。


    他竟情緒翻湧,隻覺這些人是真真將他當成了青天。


    他是一路從京城趕來,期間多番折騰,待到了通城州,卻被告知沈知州與一眾衙役被按察使司帶走,隻得又趕來臨海按察使司。


    待到來了此處,就發覺門口被百姓團團圍住,按察使司的門口又有官兵層層把守,擋住百姓。


    他在朝堂見慣了各種手段,哪裏不知是按察使司誣陷沈知州,惹了眾怒?


    進來一看,衙役們個個渾身是傷,衣物被血汙沾染,渾濁不堪。


    竟連沈逾白的官服上都有血跡,光看胳膊的包紮就知極嚴重。


    又有錦衣衛周百戶作證,他便再無顧忌:“咱家必會將此間之事一五一十稟明聖上,聖上自會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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