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班頭等人被從邢房帶出來時,一瞧見太陽便瑟縮起來。


    王虎更是渾身劈開肉綻,連嘴巴都鮮血淋漓,好在一旁的兩個相熟的衙役扶著他,才讓他能穩住身形。


    眾人惶恐地跟著前方的胥吏又進了一間屋子,待瞧見知州大人在裏麵,眾人便是悲憤至極。


    王虎顫抖著唇,哀呼一聲:“大人!”


    下一刻他便推開兩個扶著的人,撲到沈逾白腳邊,一雙被鮮血浸透的手抓著沈逾白青色的衣擺發抖:“大人竟也被他們抓來了!”


    因著開口,血沫從嘴裏噴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血珠便落了滿地。


    李班頭揚天悲嗆:“大人竟也逃不脫他們的魔手。”


    其他衙役也覺天都塌了。


    這幾日,他們受到的刑罰讓人不敢回想,那等折磨若是落在文弱的知州大人身上,知州大人又能活幾日?


    他們縱使受盡折磨,心中卻是盼望知州大人來救他們。


    這些時日知州大人做的樁樁件件,讓他們在心中認定知州大人無所不能。


    隻要等到知州大人到了,必定會有辦法。


    可如今,連知州大人都被關起來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衙役們再撐不住,紛紛摔坐在地上。


    如此一動,腿上那些猙獰的傷口就再也藏不住了。


    沈逾白靜靜看著他們,再開口,聲音已是沙啞:“你們今日的苦必不會白受。”


    他起先隻是以自身設苦肉計,從未將主意打到他們身上。


    事情既已發展到這一步,必要一同算在按察使司頭上,將整個臨海的官員盡數拉下馬,才不枉費他們吃這麽一番苦頭!


    沈逾白自是知曉那真正背後的人不是他能動的,可通城州歸臨海管轄,又被臨海包裹,終究逃不開臨海的掌控。


    隻有將整個臨海參與此事的官員們盡數拉下馬,方才叫將腐爛根須徹底砍斷。


    往後通城州才能從私鹽的泥沼裏爬出來。


    想要做成此事又談何容易?


    也隻有他這個被清流簇擁的,擁有“六元及第”名頭的知州涉險,甚至生命垂危,方有可能辦成此事。


    這便是他的以身入局。


    “從今日起,你們不能離開我身邊,我必會將你們帶回通城州。”


    沈逾白蹲下身子,對坐了一地的眾人無比鄭重地做出承諾。


    眾衙役一頓,旋即是滿心的熱切。


    王虎顫抖:“大人,都是小的未按您的吩咐辦事,才……才讓大人與大家陷入這等境地,是小的該死!”


    他每說一個字,嘴裏的血沫便要噴出一些。


    待一句話說完,地裏已撒了密密麻麻的血點。


    疼,渾身都疼。


    可王虎悔恨。


    若他隻按照大人教的話去說,想來此時他們已經回了州衙,大人也不會因沒人保護落入如此境地。


    王虎恨呐。


    他明明隻是一衙役,卻要逞一時口舌之快去罵按察使,連累如此多人。


    沈逾白靜靜看著因疼痛顫抖的王虎,終究隻是歎息一聲,道:“既是我讓你們來此,就怪不得你。”


    王虎眼珠子動了下,旋即便是濕了眼眶。


    不待他開口,門口被推開,不少人端著托盤進來。


    衙役們瞧見是按察使司的人便是渾身發抖,周顯便大喝一聲:“有大人在此,你們怕什麽?”


    對啊,知州大人在呢,大人必定會護著他們。


    如此一想,他們又壯起膽子。


    那些按察使司的人將托盤裏的菜一一放到屋中的圓桌上,待那圓桌堆滿了菜後,一位不認識的僉事進了屋子,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那僉事來說了幾句場麵話,意思就是按察使司誤會了諸位,隻得用些好飯好菜來賠不是。


    一番話說完,帶著按察使司的人離開了。


    菜肴色香味俱全,多日未吃飯菜的衙役們被勾得移不開眼。


    沈逾白眸光微閃,還是道:“既然按察使司如此熱情招待,大家便放開手腳吃吧。”


    李班頭等人連連咽口水,互相攙扶著起身,或坐或站在圓桌前,便等著沈逾白落座。


    沈逾白剛要起身,就被周顯拉住:“大人,小心有詐。”


    李班頭等人才來不久,按察使司如何能準備這許多飯菜?


    怕是一早就準備好,縱然大人今日不開口要見李班頭等人,怕是按察使司也會將人送過來。


    按察使司的人必不會乖乖就範,此時姿態放得如此之低,怕不是在飯菜裏下了毒。


    沈逾白眸光晦暗:“他們已多日未進食,如何還能再叫他們餓肚子。我會與他們一同吃,就算下了什麽料,也必定不會致命。”


    “大人不可!”


    周顯急忙勸阻。


    明知飯菜不對,大人如何能就範?


    “若這頓我不吃,下頓他們再給李班頭等人下什麽藥就說不準了。”


    沈逾白調侃道:“怕要讓周百戶餓一頓了。”


    周顯一頓,沉聲道:“我必會守著大人。”


    待沈逾白動了筷子,李班頭等人終於等不及夾了菜大口吃起來。


    他們實在太餓了,又遇到這般好的飯菜,便是一頓狼吞虎咽。


    半夜,門被從外打開。


    許多黑影躡手躡腳進了屋子。


    “將他們全抬出去!”


    一名男子低聲吩咐,那些黑影紛紛彎腰去抬地上橫七豎八睡著的衙役們,便是不小心碰到衙役們的傷口,那些衙役竟也未有醒來的跡象。


    屋內的衙役們一個接著一個被抬出去,漸漸地,屋子空了下來。


    兩人靠近床邊,就要朝著睡著的沈逾白動手。


    “鏘!”


    一把泛著森然冷光的刀落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旋即便是一聲冷聲:“拿開爾等的髒手,否則叫你們性命不保!”


    那兩人倉皇逃走。


    待到外麵,就與領頭之人稟告。


    那領頭之人一聲冷哼:“就憑他一人,竟還想阻攔我整個按察使司?”


    今晚必要趁著迷藥的藥性還在,將沈逾白等人全抬出按察使司!


    “大家一起上,必要將他拿下!”


    領頭之人命令剛下,那些已經抬著衙役們出去的人又將衙役們抬了回來。


    領頭之人胸口便被怒火充斥,當即就要開口訓斥,就聽一人驚呼:“大人,門外全是人!”


    “簡直一派胡言!今晚已宵禁,街上如何還會有人?”


    領頭之人不信。


    手下急道:“大人您快些去瞧瞧吧!”


    領頭之人疾步衝出按察使司的大門,瞧見眼前黑壓壓的人群,一時怔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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