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白被安排進入一個沒有窗子的屋子,門一關便是漆黑一片。


    四周安靜得仿佛世間隻有他一人,無邊的孤寂將他包裹。


    沈逾白輕笑一聲。


    他們倒是對他不錯,竟沒有一開始便用刑。


    不知他們會將他在此關多久。


    既看不見,沈逾白便閉上雙眼,靠著椅背歇息。


    再睜開眼,才發覺自己睡著了。


    沈逾白恍惚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在按察使司。


    此等黑暗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分不清晝夜,仿若被世間拋棄。


    沈逾白肚子饑餓,嘴裏也渴得厲害,怕至少被關了大半天。


    剛睡了一覺,再想睡已經不成了。


    沈逾白將懷裏的手機拿出,打開的瞬間,光亮瞬間溢滿整間屋子。


    看了下時間,淩晨三點。


    此時阿錦應該已經睡著了。


    今晚阿錦聯係不上他,應該已經知道他被抓了。


    不知阿錦會如何記掛他。


    沈逾白眸光微閃,打開攝像機,想要錄製這逼仄的環境。


    手指頓了下,到底還是放棄了。


    何必讓阿錦白白擔心。


    沈逾白輕笑一聲,點開相冊,裏麵是許多兩人錄製的視頻。


    他便點開蘇錦的視頻,一個個看著,瞧見視頻裏的女子嬌俏靈動,他便跟著笑。


    “沈逾白,我畢業論文的課題已經想好了,就寫你們大越的官僚體係,實在是太有挖掘空間了。”


    “沈逾白你怎麽不把自己的生平一起在墓地裏留給我呢?我提前知道了,還能幫你規避危險,你看你是不是考慮不周到?”


    “沈逾白……”


    “沈逾白……”


    手機黑屏,聲音戛然而止,黑暗與安靜再次將他包裹。


    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響起那一聲聲或高興或氣惱的呼喊,沈逾白摩挲著那已徹底沒電的手機。


    再次睜眼,是被門推開的聲音吵醒的。


    門口強烈的陽光射進來,將已習慣了黑暗的雙眼刺得生疼。


    “沈逾白,按察使大人要見你。”


    沈逾白閉上雙眼,緩了片刻方才站起身。


    走出來時,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瞬間便驅散滿身的寒氣。


    “走吧!”


    前方的胥吏催促一聲,沈逾白並不多做停留,而是跟著他緩步前行,四周的胥吏將他團團圍住,以防他逃走。


    沈逾白剛要踏入門口,一個人影衝到他身邊,擔憂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離死還早。”


    沈逾白雖是笑著,臉色卻是灰白色,眼底隱隱透出烏青,嘴唇幹裂,便是身形好像也消瘦了幾分。


    周顯憤怒的捏拳。


    為何好官會被陷害,那些貪官卻堂而皇之地享受著?


    不公!


    這世道對沈六元不公!


    “他們特意將我引到別處,不讓我保護大人,我必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沈逾白心道,若你在,他們的小黑屋如何有作用。


    不過這個罪他是必須受的。


    既想要什麽,總歸要付出點東西。


    總不能什麽好事都讓他占了。


    “他們既是依章辦事,我們聽從便是,他們總不能沒罪也往我身上安個罪名。”


    見他說得如此輕鬆,周顯卻是心中一沉。


    按察使司這等地方可不是講道理便能出去的。


    周顯提起一股勁,緊隨沈逾白進了屋子。


    甫一進去,才發覺並非刑房,而是一間雅致的屋子。


    中間是一張方桌,上麵布滿酒菜,三位大人坐於桌前。


    坐在主座的乃是一名方臉大耳男子,坐姿大刀闊斧,頗為豪邁,該是二品大員都指揮使薛岩。


    在他左側的是身穿緋色官服的美髯公,從二品官服,能在此處又穿此官服者,隻有臨海布政使懷逸遠。


    右側則是一眼皮發腫的男子,眉毛倒豎,該是按察使康年。


    沈逾白拱手:“見過三位大人。”


    康年嗤笑一聲:“沈大人官威夠大,竟連我按察使司都請不動。”


    沈逾白便是一笑,道:“既然來了,我便不準備走了。”


    聞言,三位官員對視一眼,俱是哈哈大笑。


    他們就沒想讓沈逾白離開。


    “這可由不得你。”


    康年嗤笑道。


    薛岩瞥了眼沈逾白身旁站著的周顯,意味深長道:“沈六元莫不是以為身邊有個錦衣衛,就能保你平安吧?”


    “縱是錦衣衛,入了我按察使司也出不去了。”


    康年絲毫不隱藏。


    在臨海,他們三人想弄死誰,沒人逃得了。


    何況這還是在按察使司,莫說一個百戶,就是千戶來了也護不住沈逾白。


    周顯冷嗤:“你們大可試試。”


    懷逸遠笑道:“早聽聞沈六元的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氣度不凡,這兩日未進米水,不如先坐下與我等共飲幾杯水酒?”


    原來已經在那黑屋子待了兩天兩夜。


    既主家已經相邀,又餓又渴的他若是拒絕,便太對不住自己了。


    沈逾白撩袍坐下,還拍拍旁邊的凳子,示意周顯一同坐下。


    桌子正中間有一大碗肉丸湯,沈逾白連著喝了三碗,終於不再渴了,便專心吃起菜來。


    因著兩日未吃飯,恐脾胃不適,沈逾白便隻給自己吃些好克化的食物。


    康年等人不愧是巨貪,到底會享受,請的廚子廚藝極好。


    若非暫時不能離開,他必要帶些給阿錦嚐嚐。


    眼見他如此專心吃飯,一句話也未說,懷逸遠笑著開口:“不曾想沈六元竟有如此口腹之欲。”


    沈逾白撩起眼皮瞥他一眼:“你餓兩天兩夜也會有我這等口腹之欲。”


    懷逸遠:“……”


    康年、薛岩:“……”


    原來沈六元不止文章做得好,口才也是了得。


    “這魚極鮮美,周百戶嚐嚐。”


    沈逾白向周顯極力推薦一道蒸魚。


    周顯本想對那三人不假辭色,沈大人如此埋頭吃飯,他便繃不住了,也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來。


    這幾日大人未用米水,他也沒怎麽好好吃飯。


    今日這飯菜實在美味,讓他忍不住大快朵頤。


    懷逸遠三人就這般看著他們二人將桌上的飯菜吃了個七七八八。


    他們本就是想看沈逾白餓了兩日後麵對吃食時狼吞虎咽的醜態,如今卻見他雖吃得快,卻並未失了氣度,便惱怒不已。


    周顯竟還評判上了:“比我們衙門的廚子強太多了。”


    “我們總歸沒按察使司寬裕。”


    沈逾白應道。


    康年再聽不下去,便是一拍桌子:“沈逾白,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


    “為了霸占各大家族資產,竟將各大家族的人抓了不盡其數,家產盡數抄沒入你私囊,實在是巨貪!馮家等好幾戶已告上按察使司,你竟裝傻?本官勸你從實交代,那些抄沒銀兩究竟被你放於何處?”


    沈逾白唇角上揚,似笑非笑看向三人:“如此髒銀,自是運往京城交給陛下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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