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大人這是何意?”


    唐昌益再次開口,隻是此次是真實帶了怒氣。


    他打交道的知州沒有上十個也有七八個了,從沒遇見這種直接分派要錢的情景,今天真是長見識了。


    沈逾白理所當然道:“本官此次殺海賊四十八人,護了你們周全,卻惹惱了海賊,他們必定要來報仇,下次再來可就不是幾十人。若無朝廷庇護,你們如何能保全族人?”


    唐昌益被氣笑了。


    那海賊就是他們養的,用得著朝廷保全?


    其他鄉紳神情更是跟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就有人道:“我們自家養了護院,用不著知州大人費心。”


    “知州大人還是管好自己吧。”


    “一個知州拿什麽來抵抗水賊?靠那些護衛還是州衙那些衙役?你們知道有多少海賊嗎?”


    鄉紳們憤憤不平。


    就連一直未吭聲的馮知章都強忍著怒氣道:“知州大人也不怕胃口太大撐破肚子!”


    沈逾白眸子往眾位鄉紳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馮知章臉上,勾唇一笑:“馮老爺多慮了,這銀錢本官一文不取。此次募捐的所有銀錢,均會用來組建自衛隊,以抵擋海賊侵擾。”


    鄉紳們懵了。


    抵擋誰?


    海賊?


    是他們做夢沒醒還是知州大人還看不清形勢?


    馮知章終於維持不住一貫的從容,錯愕地問沈逾白:“你要我們花錢去抵擋海賊?!”


    沈逾白道:“海賊侵擾我通城多年,導致民不聊生,各位也飽受其害。想要讓通城百姓日子過得好,必要解決海賊禍患。此次滅了一波海賊,大振民心,本官已向聖上報了這一喜訊,本官並不貪功,各位慷慨解囊,捐贈銀錢的單子也一並交了上去,聖上見此必對各位大加讚賞。”


    眾人臉皮肉眼可見地抽搐著。


    唐昌益一張紅臉更紅了幾分,整個五官都有些扭曲。


    剛剛他說什麽?


    已經將捐款名單呈交給天子了?


    若是他們不捐,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一名鄉紳喘著粗氣,怒喝道:“豎子敢爾!”


    眾人終於反應過來,紛紛怒視沈逾白,那眼神恨不能將沈逾白生吞活剝。


    沈逾白從容拿出一張銀票放到桌子上,道:“孫同知所捐贈的一千兩已在此處,剩餘的煩請各位三日內交上來。誰若不交,休怪本官告到禦前!”


    眾人心頭一振,旋即如刀子般的目光就落到站在沈逾白身後的孫同知身上。


    孫同知眼前一黑,隻覺天旋地轉。


    待緩過神,心中隻剩四個字:我命休矣!


    再看向沈逾白,就見其已拿了銀票,帶著一眾護衛大步流星地離開。


    孫同知心頭猛跳,知道他再待在這兒必然慘烈,隻能咬牙朝著沈逾白疾衝而去。


    待到沈逾白一行人離開酒樓,甘煥頭一個怒罵出聲:“養條狗還知道跟咱搖尾巴,咱大把銀子喂著姓孫的,如今那姓孫的卻吵姓沈的搖尾巴,銀子都花到狗肚子裏去了!”


    他們當然恨一來就敢掐他們命脈的知州,可更狠叛徒。


    有人道:“莫要中了姓沈的挑撥,孫同知這些年做事如何你我都是看在眼裏的。”


    “狗會因為你丟塊骨頭就朝你搖尾巴,也會因別人丟塊骨頭朝別人搖尾巴。”


    “我早就覺得姓孫的不行,如此重要的位置豈能讓一外人占著?如今倒好,背後捅我們一刀。”


    “或許此次剿滅海賊也有他的功勞!”


    唐昌益大喝一聲:“好了,也不瞧瞧這是在哪兒!”


    眾人這才想起還在酒樓裏。


    一向頗有城府的眾人被氣瘋了,當眾就是破口大罵。


    好在今日一品樓被包了場,除了酒樓的夥計和掌櫃之外,沒其他人,封口也容易。


    就算有其他人在他們也不怕。


    在這通城,沒人敢得罪他們這麽多家族。


    “唐老爺說此事該如何處置?”


    甘煥壓著怒火問道。


    此次給沈逾白下馬威的就是唐昌益,不僅沒把沈逾白也嚇住,反而讓他借機立下大功,竟還能向聖上邀功,反來逼迫他們。


    他們在通城囂張多年,從來沒落入如此窘境,心裏自然對唐昌益有怨氣。


    唐昌益丟下一句“我如何知道”就甩袖離開。


    一頓宴席隻剩下不歡而散。


    等眾鄉紳陸續離開,酒樓角落才走出一道身著青色衣衫的男子。


    沈逾白微微側頭:“孫同知,你聽到他們的話了吧?”


    站在沈逾白身後的孫同知臉色慘白如紙。


    他從替那些大族辦事起,就一直卑躬屈膝。


    他自知被他們瞧不起,可也沒想到他竟被那些人當成狗。


    不過這與得罪那些大家大族所產生的後果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在通城,從生到死都逃不開這些大族的掌控。


    孫同知給他們辦事越久,對他們的畏懼就越盛。


    他眼中滿是絕望:“您為何要如此害我?”


    從拉著他剿滅海賊,到幫他請大夫買藥,再到今日捏造的他捐獻一千兩的事,每一件都是將他往死路上逼啊!


    “您可知他們在通城的勢力?或許用不了兩三日,我一家老小就要沒了!”


    沈逾白終於回過頭,一雙漆黑的眸子卻如深潭:“他們當孫同知為狗,可孫同知卻是整個通城州百姓的天。”


    孫同知渾身一振,旋即連連搖頭:“我不過一個小小的同知,哪裏能與他們抗衡。我連自己一家老小都護不住,哪裏護得住整個州的百姓。”


    抬頭看向沈逾白,冷笑道:“知州大人以為剿滅了一波海賊便能拿捏他們?此次你不過占了個先機,他們已經對你有所防備,下次再動手,必定是一擊必殺,你的奏章也出不了丹陽。”


    沈逾白瑰麗的唇上揚,笑容帶了一絲狠厲:“孫同知最好祈求此局本官能贏,否則孫同知全家隻能與本官一同身死於此。”


    孫同知心頭狂跳,不自覺道:“我可與他們訴清來龍去脈,一切都是你的挑撥。”


    沈逾白的笑容加深:“你以為他們會在意你是否清白?此次的損失必要有人背鍋,本官以為此人必不會是各位鄉紳老爺。”


    話音落下,沈逾白頭也不回離開。


    留在原地的孫同知卻是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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