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弟去考試是族裏的大事,因為人多,族裏除了沈澤的牛車外,還征集了沈勇的牛車。


    族長挨家挨戶去接人。


    縣試要考五場,為了避免來回跑,考生們都在縣裏住,除了帶被褥,還需帶換洗的衣服,行李都不少,隻能放在牛車中間堆著,考生圍在牛車邊緣坐著。


    牛車到門口,沈澤把沈逾白的行李往最上麵一放,拉著沈逾白就到車尾。


    “你坐在行李後麵,風吹不著你。”


    沈逾白道了謝,坐上牛車。


    羅氏搓著手,很不好意思:“逾白身子弱,路上勞煩多照顧他。”


    沈澤爽朗一笑:“嫂子就算不交代,我也要把逾白照顧好,對了,鴻業怎麽還沒出來?”


    “他娘在幫他烙餅子,一會兒就好了。”


    羅氏的解釋讓沈族長臉色一沉。


    這些事昨兒就該準備好,今天都要去縣城了,才慌張準備,讓這麽多人等他一個,影響了考生們的狀態,誰能負責?


    初春的清晨,風吹在脖子上涼嗖嗖的。


    許是寒風鑽進衣服裏,沈逾白抵唇咳個不停。


    沈族長目光掃過去,考生們個個縮著脖子,越發惱火起來。


    “去看看他們還在搞什麽!”


    沈澤知道他爹生氣了,不敢有片刻的耽擱,往車下一跳就進了沈家的院子。


    再出來時,主屋和大房簇擁著沈鴻業出來。


    人人手裏都提著包袱,沈鴻業嘴巴還在嚼著肉,唇上的油花格外顯眼。


    瞧見牛車上堆滿的行李,鄭氏扯著大嗓門道:“這麽擠怎麽坐?”


    沈老爺子雖沒開口,神情也不太好看。


    沈族長吃了一肚子冷風,這會兒也就不客氣了:“大家都坐得,就你們孫子金貴坐不得?”


    話才落下,大家察覺不對。


    車上也坐著個沈耀宗的孫子呢。


    被異樣的目光盯著,沈逾白捂著唇好一陣咳,好似完全沒察覺出異常。


    鄭氏想說什麽,卻被沈老爺子攔住。


    沈守忠就道:“爹,這兩輛牛車已經坐滿了,塞不下鴻業的行李了,我去借輛牛車送鴻業去縣城吧。”


    沈鴻業也不樂意去擠牛車,就巴巴看向沈老漢。


    “就這麽辦吧,咱鴻業吃不了這些苦。”


    鄭氏開口後,沈老漢就不猶豫了。


    包個牛車去縣城也花不了幾個錢,能讓大孫子舒舒服服去趕考比什麽都重要。


    這事兒當然是沈老漢去跟族長說。


    沈族長一雙蒼老的眼死死盯著沈老漢,把沈老漢看得背脊發涼。


    不過為了大孫子,他還是咬牙硬挺著。


    牽著韁繩的沈澤氣不過:“你們早說不坐牛車,我們也就不用吹這麽久的冷風。”


    其他人雖沒說什麽,也是個個臉色都不好看。


    沈族長怒氣衝衝開口:“我們走!”


    沈澤和沈勇趕著牛車離開了沈耀宗的家門。


    一路到村口,除了牛車的聲音外,就隻有沈逾白偶爾的咳嗽聲。


    沈族長目光往沈逾白身上瞧了好幾眼,心裏的火氣越燒越旺,臉拉得老長。


    兩個車的人俱都不敢說話。


    牛車進入縣城後,並未進入客棧,而是到了個偏僻的院子。


    族長與主家說了幾句,主家就帶著他們到了一個有大通鋪的房間。


    “通鋪隻能睡七八個人,剩下的人就打地鋪吧。”


    來趕考的人裏有六個人是之前考過的,早就熟門熟路地拿出被褥鋪往地上鋪。


    縣試每三年考兩次,每次考試,縣城的客棧就拚了命漲價,房間還不好定。


    沈氏一族每次都有人參加,族裏幹脆找了個人家,包下一個房間給趕考的沈族人住,又省錢又便利。


    都是一個族的,又有族長帶隊,大家都很自覺。


    通常都是年紀小的睡大通鋪,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打地鋪。


    沈逾白也算年輕力壯,不過他病歪歪的,實在與“壯”沾不上邊,就被安排睡大通鋪,還是極好的位置。


    將東西都搬進來,沈澤和沈勇去廚房給大家做飯,沈族長讓大家都坐下,就講起縣試的忌諱。


    這是沈氏一族傳承下來的流程,上午到縣裏,先由領隊講縣試,中午吃頓飯,下午收收心,晚上早些睡,次日天不亮就要去赴考。


    因為等沈鴻業耽擱了,導致午飯吃得比以往更晚。


    等吃完飯,沈守忠將沈鴻業送了過來。


    此時炕上已經鋪滿了被褥,沈鴻業隻能打地鋪。


    沈守忠轉身帶沈鴻業去客棧住。


    同行要科考的沈知行“哎呀”一聲:“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咱們打地鋪,人家能去客棧睡床。”


    立刻有人道:“你也去唄,左不過多花些銀錢。”


    沈知行嗤笑一聲:“我才不去,這兩天客棧全是人談論時政,多聽幾句心都野了,還怎麽考科舉。”


    沈知行是此次參加縣試的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足有26歲,經驗也是最豐富的。


    他頭一次參加科考時,族裏還未包下這個院子,是在客棧定的房間,所以他對客棧的情況也清楚得很。


    “你不聽不就是了。”


    另一人說了句後,扭頭對沈逾白道:“你堂哥要在客棧開房間,你跟他一同去住吧。你身子弱,何苦跟我們擠著。”


    麵對眾人的好意,沈逾白嘴角掀起,笑道:“同族一起參加科考,總歸會多些膽氣。”


    沈知行合掌作揖:“就是這個理,旁人都以為科考如何光耀,實則一入考棚,便是衙役設想的賊,要遭受多少懷疑與羞辱,有同族之人一起,互相是個依靠。”


    沈逾白入族學甲班時,沈知行還在族學讀書,兩人也算同窗。隻是年齡相差太大,沒有什麽交往,今日聽沈逾白這番話,沈知行立刻覺得自己與沈逾白臭味相投,便擠到沈逾白身邊坐著。


    眾人閑聊片刻,均放鬆下來,又各自拿了書看。


    雖是臨時抱佛腳,總比不抱強些。


    為了第二日有好精神,大家早早就睡了。


    次日天不亮,族長便將所有人叫起,拿上各自行李,坐著牛車搖搖晃晃去考棚。


    沈逾白今日多穿了件衣服,還是覺得冷風往衣服裏鑽。


    攤開冰冷的手,沈逾白苦笑一聲。


    這副身子到底還是太弱了。


    想要撐下五場縣試,便要行與眾不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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