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農人們都是因著中午太陽太大的緣故,休息至沒那麽酷熱的時候。往常都是在田間地裏支起一頂小帳篷小憩一會,如今因為村子裏來了位“重要人物”,大家都趁著這點休息的時間,紛紛趕到張管事在村子租住的院子。


    就連附近的幾個村子的人都聽說了這件事,不少要買蒜的人結伴而來。


    沒過多久,院裏院外就站滿了人,將院門堵得水泄不通,院內站不下了,其他看熱鬧的人隻得爬上院牆,於是往常寬闊得能容納眾多山貨的大院內,此時人山人海,攢動的人頭,再怎麽壓低音量也很吵鬧的竊竊私語,張管事喊了幾回“肅靜”都無法靜下來,許丹不得不向表妹借幾個護衛。


    高大魁梧的男衛一出現,銳利的眼神直直射向吵鬧之處,看熱鬧起哄的痞子頓時嚇得瑟縮起來,不敢輕易再放肆。


    清晨時分,李二郎已先一步將要收上去的一千五百斤胡蒜拉過來,丹姑娘說要運走一千斤,剩下的五百斤則賣給村民用作擴種。


    夥計們將一筐筐胡蒜搬出來,隻見筐裏的胡蒜已處理得幹幹淨淨、捆成一條條粗辮子,個個肥大,圓潤飽滿。人們一瞧,就知道丹姑娘前天說的並不是在誆人了。


    有人暗暗打量站在一邊的李二郎,他種出來的胡蒜竟然比縣裏胡人賣的都要好,這樣一來,用來做種絕對不可能有問題,若是絕收或減產,肯定與同丹姑娘說的那樣,有人私自將良種換劣種播種下去,或者遭遇毀天滅地的天災,導致所有莊稼都顆粒無收,否則在辛勤耕耘悉心照料下,怎麽可能種不出足數的胡蒜。


    許丹為了讓所有人無法再質疑,抽出一頭蒜,交給張管事。


    張管事摸著圓鼓鼓的胡蒜,隻想讓這群人不要再胡攪蠻纏不識貨了,他帶著胡蒜走到眾人跟前,讓村民伸手摸一摸捏一捏,看看這胡蒜是不是佳品。


    李二郎抱手立在一邊,旁觀這一場熱鬧。原本這裏早就沒他什麽事,可在運送胡蒜來的一路上,不少人跟在板車邊,等卸完胡蒜,院子內外瞬間被圍得水泄不通,再想從門口出去自已然不可能了。


    出不去,他隻能繼續在院子等著。


    親手驗過胡蒜的品質後,這下村民再沒有地方質疑了。帶著錢和文書來的人已經開始著急,追著張管事問什麽時候開始買蒜種。


    許丹看時候差不多了:“煩請其他人到院門外等候,院中隻留決定買蒜種的人。”


    護衛上前,人群嘩嘩退去,買種的人嚷嚷著“讓開”,艱難地擠進院中,一陣喧鬧之後,看熱鬧的遠比買蒜種的人多得多得多。


    院中隻留下不到十戶人家,裏麵有一戶是李二郎的叔叔李大青。


    之所以看熱鬧的人多於買種的人,隻因要達到許丹提出的要求,才有買蒜種的資格,其中的一個要求已經將絕大部分人刷下去——有屬於自己的土地。


    這樣一來,佃戶通通沒有機會,而那些還有地的人,名下的田地幾乎都賣得隻剩足夠種粟米和桑樹的數量了,幾乎勻不出可以種胡蒜的田。賣地前,他們隻想著能繳上糧稅和絹稅,其他多餘的田地沒精力去開墾種植,這麽放著也是荒廢,還不如偷偷賣掉換錢來得實在。


    還有一小部分人自然餘下閑置的空地,但他們十分忌憚那條可怕的毀約懲罰,不足數的部分要按照當時的長安蒜價進行賠償,萬一真的種不出足數的胡蒜,去哪兒尋那麽多錢賠給東家!


    這個條件是令許多有條件的人望而卻步的最大因素。


    他們可是聽長安來的商隊說了,如今長安的胡蒜價竟然被炒到兩百文一斤的高價。


    要是紀清越知道古代也玩“蒜你狠”,而且價格還這麽離譜,換算過來一斤蒜竟然要一千多rmb,他一定先是嚇得跳起來,然後也跟著加入擴種大隊伍!


    一斤蒜種能種出近五十頭蒜,將近十餘斤的重量,現在買的蒜種越多,到時候要賣給豐足的量就越大。萬一真的出現不足數的情況,少那麽十斤幾十斤還好,要是少了上百斤,他們要去哪裏找這麽多錢賠償!


    收蒜時用的是山單的蒜價,賣蒜時是長安蒜價,一來一回差價竟然這麽離譜!


    許多人最後還是選擇放棄種胡蒜的原因還有一點:胡商勢力。


    這麽多年來,胡商對偷偷賣胡蒜的人打擊報複的手段,已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不小的陰影。


    小人最是可怕,而那群胡商就是陰險狡詐的小人。


    許丹看到院子裏隻剩下這麽點人也也沒有感到意外,等張管事清點人數,檢查田契妥當後,繼續主持:“如今共有八戶人家買蒜種,這便定下每戶最多隻能買到七十斤蒜種。若是要低於這個數字,待會立契簽約時,自己與張管事說明。若想要多買,隻能等著看有無少買的人,少買的數量便可分與多買的人。”


    七十斤,每斤四十五文,便是三千一百五十文。


    這些錢不多也不少,可也足夠讓人猶豫不決。


    接下來就是花費冗長時間宣讀契約內容,上邊將獲利和賠償都寫得清清楚楚,到時候鑽空子耍賴是萬萬不可能的。


    簽訂契約不僅要用到戶籍紙,還需要田契,方才張管事與村正已經檢查妥當,確定這八戶人家有資格簽訂契約買胡蒜。


    就在張管事公布一項項契約內容時,院門外裏三層外三層層層包圍的人群後,站著一個神情焦急的小朋友。


    李四郎心急地撓撓頭,他小個子爬不上圍牆,也擠不進大人組成的包圍圈,喊“讓讓”都不管用,即使蹦起來也沒有大人的肩膀高,使勁渾身解數就是見不到二兄。


    這該怎麽辦呀!


    李四郎看著密實的人群和高高的圍牆,急得團團轉。


    有了!!


    院子裏,張管事每次剛宣讀完一條契約,圍觀的村民緊跟著拉起長長的附和聲,仿佛在驚歎契約內容的詳細,又詫異這點小事都要寫在契紙上。


    聽著一條條契約,要買胡蒜的幾戶人都緊張得滿頭大汗。


    李二郎靜靜地看著全場,忽然,他瞧見圍牆上鑽出一個不斷晃動的小身影,由相熟的村民抱著,坐在牆上一直朝他搖著雙手,似乎有什麽急事。


    他立刻走過去,伸手攀上牆,翻身兩下就騰上院牆,隨後對同村的好友道謝後,便夾著弟弟跳出院外。


    許丹看著李二郎的動作,近乎一丈高的泥牆,這人翻身兩下就上去了,尋常人可是要別人幫扶借力才能上去的。


    李二郎的身影很快從圍牆上翻出去,不見了蹤跡,她輕輕地收回目光,繼續專注於院子的事。


    李二郎手裏夾著不斷蹬腿叫喊的弟弟,他抽了一下四郎的屁股:“你如何放著團郎一人在家!”


    李四郎護著以前挨過揍的嫩屁股,大喊:“二兄!放我下來!”


    等雙腳剛落地,小孩就利索地順著自家二兄的腿往上爬,這種動作就像是小孩不想走路,找大人要抱的樣子。


    李二郎無奈地笑了笑,掂一掂體重已經變得死沉的弟弟,心想團郎都沒有這麽肥圓,哪個農戶家的人能養出這麽個年畫童子。


    “怎麽了……”


    李四郎附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個字,李二郎頓時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腳下的步伐變得飛快,騰地一下往家的方向跑,嚇得懷裏的小孩緊緊抱著他的脖子。


    “難道是越郎出事了?”李二郎一邊跑一邊問,越郎明明說好等三郎考完縣試後才回家,怎會在這個時候提前回家呢?看日頭,回來得比正常時間早,定是趕在城門剛剛打開的時候,趕著跑得飛快的車回來的。


    李四郎拍了拍二兄,安慰:“紀阿兄沒出事,隻是他好像很著急東家小姐的馬車,一回來便問我關於東家小姐的事,還說什麽及不及笄……”


    李二郎思緒百轉千回,自然想不明白紀清越為什麽會突然為一個姑娘著急,但他了解紀清越,知道裏邊的事情定然不簡單。


    他飛快地奔跑著,沒花一刻鍾就跑回院子。


    李瑜背著竹筒,正在院子裏陪著團郎。


    “越郎!出什麽事了!!”李二郎顧不得懷裏還有個弟弟,趕緊取過竹筒。


    掛畫沒事。


    他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紀清越已經站在橋上等了好一會兒,立刻讓李二郎把他帶到書房裏,他有話要說。


    於是三個小孩被關在門外,隻能在外麵自己玩耍。


    李二郎與紀清越在書房裏待了很長時間,紀清越問什麽他便答什麽。


    “馬車裏隻有那位東家小姐嗎?”


    得到答案是還有一位時,紀清越終於鬆了一口氣,於是與李二郎說起昨晚的夢。


    當時李瑜說的時間太籠統,隻說在寶應四年的秋天,一位大臣的女兒在斂蒼山裏遇害,還有,之前我的心思一直在想怎麽到京城攔下那場暗殺行動,卻忘了這裏還有一場陰謀,下意識忽略了這位小姐的重要程度。”


    不過現在還來得及,幸好這位小姐還在村子裏。


    可要怎麽阻止他們走那條山路呢?


    紀清越是一點都不了解斂蒼山的,隻能聽從李二郎的意見,他默不作聲閉上嘴,而李二郎陷入沉思,手指一點一點地敲擊椅子把手。


    不說要幫助那位小姐化解危機,現在光是要讓她信服都很有難度。


    那位小姐要是能走官道,會選擇走這種荒廢許久的山路嗎?


    用山匪的理由勸她返回走官道成功率很渺茫,說不定官道上有比山匪更可怕的東西。


    珧山懸崖下方的河穀遺址已經存在了上千年,走過懸崖不久,那裏就有一條山路入口。


    西北的河大多不會入海,流著流著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古河也不例外,小巧的馬車從村子出發,行兩個時辰,便可以達到荒廢的河床,沿著河床往前走一刻鍾,就能到達古河的盡頭,那裏是一個幹枯的湖泊。


    人們曾經嚐試在幹涸的河床開墾農田,可無論怎麽嚐試,河床那白花花的泥土都不能讓植物順利生長。


    久而久之,那裏就無人想開墾河穀。


    湖泊邊緣,就是山路的起點。


    當時住在湖泊邊的人們為了不繞路就能到達州府,便決定開山造路,硬生生地在山中修出一條能拉板車的小路!


    河流的水越來越少,湖泊漸漸幹枯,那裏的人也慢慢地遷移走了,直至官府修建了一條連通村莊,通往山單的土路,山路徹底荒廢,到如今山路已再次回歸自然。


    被山林慢慢來侵吞的山路很不好走,加之山中野獸出沒,且還有那不知藏於何處的山匪,尋常人都放棄這條山路了。


    那位小姐的馬車修得小巧且精致,應對這種山路是最為巧妙。


    李二郎想了一圈,事實確實與越郎說的一樣,一定要救下這位小姐,否則她家裏那位長輩發起瘋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二郎你要怎麽做?”紀清越聽到李二郎敲擊椅子扶手的聲音忽然停下來了,趕緊又問:“我能幫到什麽?”


    “還未確定,如今得去見一見那位小姐。”李二郎本不想插手這些事,可若是袖手旁觀,造成的影響會波及到他們身上,到時候最慘的還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將展開的畫卷好放進竹筒裏,背在胸前,心裏止不住地狠狠歎氣。


    越郎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卻沒有閑下來的時間,讓他們好好地聊幾句,而是一直奔波。


    李二郎叮囑幾個小孩好乖乖待在家裏,自己出門又一次往村子走去。


    等李二郎到達村子,人群已經散去,院子大門緊閉,變成另一副冷清的模樣。


    主持一早上的立契賣蒜種活動已經結束了。


    他上前敲了敲院門。


    一個男護衛開的門,他們都認得李二郎:“祥郎來是想找丹姑娘?”


    李二郎搖搖頭:“不,此次來想與你們陸小姐說一句話,說完便走。”


    東家小姐姓許,許丹。


    而他家小姐,不說閨名,就連姓都未曾向外人提過!


    護衛看著李二郎的眼神頓時鋒利起來,他隱秘地朝院中打了個手勢,看到手勢的護衛都警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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