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正常上班,開過早會後往倉庫走時,方華追上了走在前邊的付宏。


    “付哥,你們家泡菜味道可真是一絕!花生也…付哥?”


    方華本打算感謝一下付宏,但埋著頭往前走的付宏似乎並沒聽到,直到方華再招呼了一聲,後知後覺的付宏這才轉過頭來。


    “方華啊,你找我有事?”這才一天沒見,付宏的精神狀態跟昨天相比卻是相去甚遠,眼眶紅紅的,像是一整夜沒睡。


    “你…你這是咋了?”瞧見付宏的異常,方華有些擔心。


    “沒事,昨晚睡的晚了些…”付宏笑了笑說道,不過這笑容多少有些勉強。


    “方華,c區的貨先出二十板…”


    隻是不等方華細問原因,“庫花”陳琳便已扯著嗓子發布了開工命令。


    “付哥,我先忙了,你要是身體不舒服找張姐請個假。”


    “沒事兒,你先去忙吧,我自己有數…”


    再看了眼有些萎靡的付宏,方華在陳琳催促的眼神注視下,拉著液壓叉車轉身去了出貨倉c區。


    每周的前幾天都是出貨倉最忙的時候,陳琳辦公桌上的出貨單都是一摞一摞的,方華這些負責出庫的工人更是忙的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


    一忙起來,方華也沒時間去找付宏閑聊。


    而在倉庫一向活躍話多的付宏,現在也跟換了個人似的,隻知道悶頭幹活,別人跟他打招呼,往往要喊上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以往一到休息時間,付宏準會去找關係親近的幾個同事閑聊。


    可現在,付宏隻是找了個沒人的角落,一個人靜靜坐著發呆。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起初都以為他是生病了,但瞧他幹活兒時候的勁頭又不像是生病的人該有的狀態。


    別人問他怎麽了,他也隻是笑著說沒事。


    幾天後的周六下午,張姐再次欽點了方華和付宏兩人留下加班。


    知道付宏可能是遇上什麽事兒了,幹活兒時兩人幾乎都沒什麽交流,隻顧著拉著叉車埋頭幹活兒。


    一直到打了下班卡,兩人一同出了倉庫,方華這才小心翼翼問道:“付哥?最近是咋了?有啥我能幫得上的你就說。”


    剛來倉庫這邊時,性格耿直的付宏一直都很照顧方華。


    告訴方華倉庫哪些人好說話,哪些人不能惹,跟他講怎麽拉車省力,怎麽偷懶才不會被發現。


    隻要是方華請教他的問題,付宏都會耐心的給方華講解其中的門道。


    長此以往,方華對付宏也很是感激,看到付宏如今魂不守舍的模樣,方華想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或許是沒想到方華會這麽關心他,付宏微微有些愣神,隨即笑了笑。


    “也沒多大事兒,感情受挫而已,小事…”付宏也難得的沒有敷衍的回答。


    聽到是感情上的事兒,方華鬆了口氣。


    隻要不是惹上什麽不好解決的麻煩就還好,不過一聽是感情方麵的事兒,方華不禁又有些無奈。


    這事兒他即便想幫忙估計也幫不上啊…


    似乎察覺到了方華的心思,付宏拍了拍方華的肩膀。


    “你就別擔心了,其實也不是啥大事兒,想開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經過路邊設立的一張長椅時,付宏停下了腳步坐了下來,疲憊的靠在了椅子上。


    方華也跟著坐在了椅子上。


    付宏將手伸進了衣服口袋裏,鬼使神差了掏出了一把花生遞給了方華。


    方華愣了愣,隨即雙手接了過來道了聲謝。


    興許也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付宏靠在長椅上看著遠處孤零零矗立的一盞路燈,一邊剝著花生一邊幽幽說道。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那個我喜歡的女同學麽…”


    方華點了點頭,一邊吃著幹香的花生一邊安安靜靜的聽著。


    原來周末那天,付宏將他老媽帶來的泡菜和花生分了一些給方華後,剩下那個袋子是給她那個女同學準備的。


    他臨走時那個電話也是打給那個女同學的,約她出去吃點東西,順便把東西給她。


    付宏平時一向節儉,跟方華一樣,都是吃食堂的。


    可隻有在跟那個女同學在一起時,他才會很大方。


    那天也是,他約了女同學在生活區外的一家串串店見麵。


    起初那女同學是不願意出來的,可架不住付宏的磨纏,最終還是來了,還帶了一個閨蜜。


    瞧著如今穿著打扮很是幹淨新潮,臉上化著精致妝容的女同學,付宏不禁有些恍惚。


    他還記得上學那會兒,同樣是出身農村的女同學,一年四季就那幾身舊衣服,來回換著穿。


    那時的她紮著一個麻花辮,雖然看著很土,但性格爽朗活潑,無憂無慮,跟付宏很玩得來,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可短短兩三年的功夫,那個記憶中的女同學卻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今衣著靚麗,頭發燙成了當下很時興的大波浪卷,還染成了酒紅色,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絲土的痕跡,跟記憶中的那個鄉下姑娘簡直判若兩人。


    跟女同學一起來的那閨蜜付宏之前也見過,據說家境不錯,就是說話有些刻薄,但跟他女同學的關係很好。


    見來的是倆人,付宏也沒覺得有什麽,當即招呼服務員再添一雙碗筷,再加些菜,客氣的招呼兩人坐下。


    不過那閨蜜似乎對付宏請客隻是吃這麽便宜的串串有些看不上眼,時不時的陰陽怪氣幾句。


    付宏聽著刺耳,但礙於她跟女同學的關係,隻能裝作沒聽見。


    並且他喜歡的那個女同學似乎也一點沒有幫著付宏說話的意思,隻顧著玩手機,要不就是跟閨蜜聊天,付宏坐在對麵,像是透明的空氣一般。


    期間付宏拿出了老媽從老家帶過來的那些東西,打算給他喜歡的那個女同學。


    他記得上學那會兒,她是喜歡吃這些東西的。


    隻是沒想到等付宏將裝著泡菜的袋子遞給那個女同學時,一心顧著玩手機的女同學根本沒接,讓他放在桌上。


    付宏有些尷尬,但還是將東西放到了女同學的那邊桌麵上。


    跟著女同學一起來的閨蜜很是自來熟,也沒問一句就打開了袋子。


    付宏現在都還清晰的記得那個女同學閨蜜當時所說的話,以及臉上那種嫌棄的表情。


    女同學的閨蜜在瞧見袋子裏邊隻是一些泡菜和花生後,臉上嫌棄之意毫不掩飾,很是鄙夷。


    “咦,這罐子髒死了,裏邊裝的什麽玩意兒,酸臭酸臭的,能吃麽?這花生也黑乎乎的…”


    然而閨蜜這般毫不留情的惡毒話語,付宏本以為他喜歡的那個女同學會幫著解釋一下。


    可沒成想他喜歡那個女同學竟也是略帶嫌棄的附和道:“我也不喜歡吃這些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以後就別給我拿這些東西了…”


    女同學閨蜜的話雖然惡毒且不留情麵,可畢竟是生人,付宏尚且能裝作沒聽見。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一直喜歡的那個女同學,竟然也會嫌棄他老媽辛辛苦苦從老家帶過來的東西。


    看似客氣禮貌的拒絕話語,對付宏而言卻是一柄直插胸口的鋼刀,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不多時,那個女同學的閨蜜接了個電話,掛斷之後便興衝衝的拉著那個女同學要走,說是有個朋友叫她們去ktv玩兒。


    興許是拉扯時動作有些大,一個不小心便將付宏放在女同學麵前桌子上的那個袋子給碰到了地上,裏邊的裝泡菜的玻璃罐子瞬間摔的稀碎。


    對於自己的貌似行為,那個閨蜜似乎並不在意,反而埋怨了幾句,說是付宏沒把東西放好,還害得她弄髒了鞋。


    付宏喜歡的那個女同學倒是好心勸了閨蜜幾句,隨後就拉著閨蜜離開了。


    臨走時,付宏一直喜歡的那個女同學隻是淡淡的說一句“走了…”


    而那個閨蜜則是喋喋不休的抱怨女同學怎麽答應跟這種鄉下來的土包子一起吃飯,就他這條件,既沒錢又沒長相,還想追女孩子,簡直可笑。


    直到兩人離去,一直安靜坐位置上的付宏都沒說話。


    看著那個女同學拉著她的閨蜜頭也不回的走出串串店,直至背影消失,付宏這才收回視線,愣愣的看著地上流了一地的泡菜汁水愣愣出神。


    兩人來的晚,走得快…


    桌上鍋裏煮著的串串根本沒吃多少,還剩了很多。


    看著鍋裏紅豔豔的底料湯咕嘟咕嘟的冒泡,付宏沒來由的回想起了中午那會兒,老媽誇讚那一碗八塊錢的羊肉米線好吃的一幕。


    靜靜的坐了一會兒,付宏起身將摔在地麵的袋子撿了起來。


    袋子的玻璃罐子已經摔碎了,裏邊的泡菜汁水幾乎都淌光了,隻剩下一些玻璃碴子和各式泡菜跟袋子裏的花生混在了一起。


    這個玻璃罐子還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給方華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塑料罐子裝的。


    付宏小心的將袋子攤平在桌麵上,然後一點一點的將裏麵的碎玻璃碴子挑了出來,從旁邊拿個和幹淨碟子,將酸香撲鼻的泡菜挑了出來。


    隨後又找服務員要了個袋子,將剩下的花生倒在桌麵上,一粒粒的擦幹後裝進幹淨的袋子裏。


    將這些做好之後,付宏靜靜的坐在位置上開始吃串串。


    那一頓飯付宏吃了很久,幾乎是在店鋪快要關門打烊的時候才走出店門。


    鍋子裏煮著的串串被他就著泡菜吃了個幹淨,一點沒剩。


    新曆4月的頭一天,付宏從廣碩離職了。


    付宏的這個決定方華很早就知道了。


    到發貨倉這麽久,方華跟大部分工友相處的都還算和諧,但能算作朋友的估計也就付宏這一個。


    他很想勸付宏留下的,可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清楚付宏從那天之後,就沒了在這裏繼續待下去的理由。


    至於之後去哪兒,付宏沒說,因為他也不知道。


    付宏的離去對發貨倉而言隻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對員工數萬的廣碩而言更是沒有絲毫的影響。


    方華依舊在他的工作崗位上揮汗如雨,隻是在忙碌的空隙,少了一個能說得上話兒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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