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說額間翠墨淡,凝描眉黛如遠山


    冷列的風,吹著竹葉沙沙的響竹林裏的小屋,閃爍著微微的燭光。就像是迷失的流瑩,照盡無眠的夜。


    墨琪,靜靜的坐在梳妝台前,眼前的銅鏡一如當年初磨時的光亮。鏡中美人如玉,含笑間兩頰生輝。她默默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好像對自己的相貌也是很滿意,她輕輕拾起桌上的紅紙,含在嘴唇上,染紅了朱唇。


    “哇!”屋內傳來一陣響亮的啼哭聲,尋聲望去,屋內的另一角,放著一搖床,一雙柔嫩的小手伸出搖床來,在胡亂抓著。


    墨琪丟下手中的胭脂,起身來到搖床邊,抱起搖床中的嬰兒,拍著嬰兒的背,迷迷糊糊的安慰著。


    “舞兒乖,舞兒不哭,娘在這裏,舞兒乖啦,不哭啦!”墨琪輕輕地哄著嬰兒,不知道是不是墨琪哄她的緣故,舞兒真的不哭了,漸漸的,她吹了幾個小泡泡,嗬嗬的看著墨琪笑。


    “舞兒,舞兒,你可知道,娘是多麽的愛你!”墨琪緊緊抱住舞兒,在她額頭輕輕一吻。


    “滴答。”一滴晶瑩的淚,滴在舞兒的鼻尖,舞兒不開心的皺起了小臉。似乎她會抱怨。


    看到女兒可愛的樣子,墨琪含淚的笑了。“等舞兒長大,一定比娘漂亮。對不對?”墨琪凝視著女兒烏黑的眼睛,“娘多想教你刺繡,教你唱曲,教你彈琴,教你畫畫,可是,娘不能了。舞兒,你會怪娘親嗎?”


    舞兒似乎聽不懂,她打了一個嗬欠,閉上了寶石一樣的大眼睛。


    “真想聽到你叫我一聲娘!”看到女兒睡著了,墨琪將女兒放回搖床。這時,門外一男子的聲音說道:“你想好了沒有?”


    墨琪擦幹了眼淚,柔聲說道:“你進來吧!”


    木門“吱呀”的一聲,被推開了,一陣冷風吹了進來,燭火也搖曳了一下。一男子走進屋內,男子約摸三旬年紀,隻是兩鬢間的的白發卻已如霜。


    男子一身雪白的衣裳,一股出塵之意撲麵而來。男子並不是很英俊,隻是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他站在墨琪麵前,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傾國傾城的女子,他的目光,卻是越來越冷。


    似乎考慮了很久,他開口說道:“你,到底是誰?”


    墨琪沒有猶豫,說道:“我是烈焰天都魅焰殿殿主。”墨琪沉默了一下,又道:“我本名赤琪。不過,我不喜歡。”


    男子麵無表情,繼續問到:“你接近我是什麽意圖?是誰指使你潛入風月天都的?”


    赤琪,不,或許她還是墨琪吧!她轉頭看向窗外,喃喃說道:“自從城主大人派我潛入風月天都那一日起,我就知道有今天了。我天生就能修煉兩種不同的力量,所以,我習修了烈焰之力,也修煉了風月之力。所以,從小城主他就告誡我,我是烈焰天都的人,不能背叛天都。”墨琪緩緩的回答,“我接近你的目的,就是要將風月天都未來的一幻天師暗殺。”墨琪目光轉向了男子,說道:“我的目標,就是你。”


    男子慘然一笑:“我林顯何德何能,能引來你們的追殺?”


    墨琪不語,林顯又問到:“你為什麽要殺沫兒!”


    “因為他發現了我的身份,我在突破二幻烈焰天師時,被她發現了,不得已,我隻能殺了她。”墨琪靜靜的說著,好像事不關己。


    “那麽淩雲城主的死,是否與你有關?”


    “是我泄露了他的行蹤,引來烈焰天都的圍攻,那致死的一劍,也是我刺的。”墨琪頓了一下,又道:“用的是清玄的劍。”


    林顯嘴角抽搐了一下,雙手緊緊握拳,連關節都微微發白。“那麽,陷害清玄,殺死琳妹的人也是你!”


    “不錯,都是我。”墨琪閉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顯狂笑起來,似乎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枉清玄那麽愛我,到死,我卻都不信她!”林顯死死盯著墨琪,“你可知道,清玄死在我劍下時的神情嗎!”


    “錚!”神劍出鞘,指在墨琪的眉間。“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就是娶了你這個人麵獸心的東西!”


    “我人麵獸心也好,不可原諒也罷,我都認了。在殺死沫兒那一刻起,我就不能回頭了,我知道,你喜歡沫兒,我殺了她,終有一天,我也會為此付出代價。”墨琪苦笑著,“你要殺我,我不怪你,希望你也不要怪我所做的,我也是身不由己。”


    林顯不語,許久之後,他眉間閃過一絲不忍,說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墨琪注視著林顯的長劍,說道:“醉臥仙霖劍,真是好名字,還記得當年我們鑄出它時,你說不羨鴛鴦不羨仙,隻要和我在一起,就能醉臥仙霖。”


    輕輕推開醉臥仙霖劍,墨琪坐在了梳妝台前。“相公,能最後陪琪兒一次嗎?”


    林顯顫抖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回答了一句:“好!”說完,收起了仙劍,坐在了墨琪的身邊。


    “相公。”墨琪突然笑了,“你看看,為了生舞兒,琪兒都好久沒有畫眉了。”


    林顯看著墨琪的臉,她的眉真的淡了。


    “為琪兒再畫一次眉好麽?”墨琪輕輕地說到。


    畫眉麽?


    林顯看著墨琪,剛剛生完孩子的她,顯得有些憔悴。不知為什麽,他心中隱隱作痛。


    坐在墨琪的身邊,林顯執起畫筆,輕輕地幫墨琪描眉。


    “還記得,你第一次為我描眉。”墨琪柔聲的說著,“當時我就想,要是你能為我描上一輩子,該有多好。”


    林顯突然停了下來,閉上眼睛,說道:“你走吧!”


    墨琪愣了一下,突然,她嫣然一笑,靠在了林顯的懷裏,說道:“走不了啦!琪兒的心,早就給你了。”


    林顯沉默了,突然,一陣劇痛從他的肩上傳來,痛入骨髓!


    “啊!”林顯推開墨琪,隻見墨琪手中正拿著一鮮血淋漓的發釵,正含淚看著林顯。林顯大怒“你,你竟然……”


    墨琪含淚的笑了,“既然你不能再愛我,那便讓你恨我入骨吧!至少,你不會忘了我!”


    林顯一陣惘然,就在這時,墨琪秀眉微顰,一縷殷紅的血跡從她的嘴角益處。下一刻,墨琪倒在了地上。


    “不!”林顯大驚,忘了身上的疼痛,一把抱起墨琪,隻覺得墨琪身體漸漸冷了下去。


    “相公,毒,在含紅紙時就已經吞下了,誰也救不了了。”墨琪吐出一口鮮血。笑道:“其實我不想你成為一幻天師,因為我知道,成為一幻天師後,所有的情感都會被淡化…”


    “世上有沒有仙,誰也不清楚,但是,一幻天師,肯定是超越了人的範疇。”墨琪咳出一口鮮血。“但凡成為了一幻天師,都會變的沒有情感。”


    林顯怔了一下,看到墨琪眉間多了一股死氣,他說道:“不要再說了,我沒有恨過你,我……”


    “聽我說完!”墨琪突然打斷林顯的話。“我感到時間不多,讓我說,讓我說!”


    林顯愣主了,點了點頭。


    墨琪笑了,靠在林顯的懷中,淡淡的幽香在他懷中彌漫。


    “成為一幻天師,要過一道坎,我們稱它為‘斬道’。就是要斬去過去的自我,重塑新生。忘記過去所有的情,一心向道。所以,又被我們稱為‘斬情’。”墨琪默視林顯,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荒涼。那是一片死寂,沒有生機的荒涼。


    “一幻天師,無情無我,隻剩下理性。”墨琪死死看著林顯,“你可知道,我寧願你一輩子也無法成為一幻天師,因為我怕你忘了我。”墨琪眉間流露出的溫柔,隨著指尖略過林顯肩膀的刺傷,“既然我不能再阻止你成為一幻天師,那麽,我也要在你身上留下一點印記,或許哪一天,你看到了,想起來,恨我也好,愛我也罷,我不在乎了,隻要你還記得,就夠了。”


    林顯呆呆的看著墨琪,他的眼圈漸漸的紅了,他說道:“不,我不要你成為記憶,我要你活下來!”說完,他抱起墨琪,這時墨琪說道:“不用忙了,‘醉人意’沒有解藥,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了。”


    “不!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林顯大吼著。


    墨琪聞言,輕輕的哭了,“如果我不是烈焰天都的人,該有多好,我們會有一個可愛的女兒,還會有……我好恨,好恨,恨不能與你廝守……”


    墨琪說著說著,突然,她緊緊的抓住了林顯的衣服,說道:“看……看著我……好……好的看著我……”鮮血從口中湧出,墨琪的話也變得斷斷續續,“記住我,記住……你……你……為我……畫過眉……你……說……過……過,要畫……一輩子……一定要,記得……我……眉黛……如遠山……”


    墨琪耗盡了身體內最後一絲力氣,抓住林顯衣服的手,漸漸失去了力氣,無力的垂落了下去。墨琪,帶著笑,靠在林顯懷裏,緩緩閉上了眼睛。


    冷風,吹皺了秋水……


    林顯抱著墨琪,好像一個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哇!”一聲響亮的啼哭聲,驚破了黑夜,林顯突然被驚醒,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將墨琪放到床上,林顯轉身,抱起舞兒。舞兒突然就不哭了。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林顯。


    林顯默然,而後,他深深一歎,雙手平托女兒。風月之力緩緩流出,將女兒包在中間。漸漸得,一層透亮的晶殼將舞兒包裹在中間。你娘喜歡墨這個姓氏,那麽,你就隨你娘姓,舞兒本來是你的小名,今天,就是你的名字。從今天起,你叫墨舞!”


    冰殼漸漸凝結而成,墨舞在晶殼中漸漸熟睡過去。


    ……


    “我總是覺得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主宰我的命運,我不知道你何時才能出世,或許是十年後,百年後,甚至是千萬年後,但是……”林顯沉默了一下,默默凝視著漸漸冰封的女兒,“我希望,你能快樂……”林顯將墨舞緩緩放入一湖水之中,看著女兒沉入水底,他突然抬頭望向西方,那裏,是烈焰天都之所在。


    “你們總以為自己淩駕一切之上!那麽,就由我,來挑戰你們的權威!”


    風月曆二千七百二十九年秋,一幻天師林顯橫空出世,血洗了烈焰天都,自從,開啟了兩大天都數千年的戰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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