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朝陽已經升到了中天,夏日最後的溫暖漸漸逝去,帶著又一年的蕭瑟,秋天漸漸來臨。


    陸凡帶著玄冰月離開了天冰台,甚至沒有和玄寒和玄冰聖母說一句話。


    玄冰聖母怔住了,看著陸凡遠去的背影,她的臉上神色古怪,“寒,你真的覺得月兒跟著這人沒有關係嗎?”玄冰聖母雖然說得輕巧,可是玄寒已經聽出她語氣中責怪的意思。玄寒無奈搖頭,“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是霍啟也不能在他手上占到便宜,這份修為,就算是你和我都比不上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聽到自己的丈夫有意岔開話題,玄冰聖母臉色不是很好看。“我可是聽說這個陸凡是一個登徒浪子,月兒跟著他會不會?”玄冰聖母說不下去了,不管如何的名動天下,但是她也是一個母親,為女兒擔心的母親。


    玄寒緩緩落到地麵,輕輕扶住搖搖欲墜的玄冰聖母,看到玄冰聖母身邊的木柔時他柔和一笑,繼而對著玄冰聖母道:“換做十天前,我絕對不會同意月兒跟著他,但是自從陸凡手中那柄凡塵墨雪劍被鑄造出來的那一刻,我才相信,月兒跟著他,會得到我們不能給她的快樂。”


    玄冰聖母不解的皺起了眉頭,看向陸凡消失的地方,玄寒的聲音繼續傳來,“陸凡,雖然曾為高高在上的城主,雖然是呼風喚雨的二幻巔峰天師,可是在我看來,他其實就是長不大的孩子,他會珍惜所擁有的一切,不顧一切的守護,倔強,衝動。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城主,但是,他是一個值得依靠的人,一個真正的風月天師。”


    玄冰聖母顰眉不語,反而是身邊的木柔不滿的嚷道:“我看就不像。”


    玄寒無奈搖頭,繼而道:“這裏不安全,我們還是先回天都吧,至於聯盟之事,不在一時,隻要雲貞還在玄冰天都,隨時都可以商議。”


    玄冰聖母本想在說些什麽,但是看到玄寒那嚴肅的目光,她就將話咽回了肚子裏,歎道:“也隻有這樣了,柔兒,你好不容易來一趟,也別急著回去了,跟淩伯母回冰夢城。”


    “好啊,好啊,我正好想去冰夢城呢。”原本在一邊乖巧的木柔揮舞著小手,微笑著,露出一顆小虎牙。玄冰聖母無奈的含笑搖頭,摸著木柔的腦袋,“你呀,總是長不大,以後怎麽嫁的出去?”


    木柔聞言十分不服,雙手叉腰道:“伯母你這話柔可不喜歡,在天都中上父親那提親的人都快把門檻都踏破了呢!”說完鼓起了兩邊雪腮,似乎在生氣。


    玄冰聖母拿眼前的小丫頭實在沒轍了,不過想來這麽多年來,誰都在她麵前吃癟了吧。“我們走吧。”玄寒已經祭起了自己的法寶,竟是一對寒冰組成的冰翼,繼而冰翼散做千萬,劍玄冰聖母卷起來,衝天而去。木柔微微一震背後的蟬翼,輕盈的飛起,跟著玄寒飛入了雲朵的深處。


    ……


    陸凡帶著玄冰月來到城市中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雖然陸凡修為高深,可以數日不食五穀,但是玄冰月畢竟沒有絲毫修為,從昨夜發現霍啟的行蹤開始,玄冰月一直跟著自己,沒有進食,雖然玄冰月不說,可是看著玄冰月略微蒼白的小臉和微微顰起的秀眉,陸凡心中微微一顫。


    天冰台以西兩百裏,是玄冰天都和神木天都的交界處,隨著陸凡一路前行,漸漸感覺到周邊的樹木漸漸的多了起來,而且空氣中那一點隱隱存在的寒氣也漸漸消失了。


    “前方就是天安城,是玄冰天都與神木天都交界上最大的城市。我們去那裏歇歇腳。”陸凡提議到,玄冰月沒有出聲,而是微微點頭。


    於是陸凡背著玄冰月緩緩降落到天安城的城門處,看著古樸的城牆,陸凡微微搖頭,隻從自己修道以來,就與凡人越來越遠了,雖然得到了悠長的生命和強大的力量,但是同時他也失去了很多原本應該有的東西。


    沒有多想,陸凡站在了城門下,城門口是盤查的士兵,可是此刻他們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凡是進城出城的人們都是隨便看一眼,隻要不是太過於奇怪,這些士兵都懶得過問。


    “這裏地處玄冰天都和神木交界的地方,神木玄冰兩天都數千年來都是兄弟之邦,這邊境數千年來都沒有動亂,所以才養成了這種懶散的性格。”玄冰月有些擔憂的說著,陸凡微微頷首,知道玄冰月有心改變現狀,可是無能為力的無奈。


    “我們進城吧。”陸凡小聲道,說完背著玄冰月朝著大門走去。


    “站住!你們是幹什麽的?”士兵睜開了雙眼,瞪著陸凡和玄冰月,兩人的打扮實在是不同於常人,而且陸凡背著玄冰月進城這個舉動實在是太招搖了。


    陸凡瞥了一眼士兵,感覺到他身上淡淡的但是並不強烈的玄冰之力,顯然他隻是一個低階幻師。


    陸凡看了看眼前的玄冰幻師,安逸的生活,讓他的腳步虛浮,修為不穩。這樣的幻師,同級別的風月幻師可以一個對陣數個。


    “我是風月來自風月天都的風月幻師,這是……這是我妹妹,她自小腿腳不好。”陸凡不想暴露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風月幻師?你怎麽證明?”玄冰幻師顯然不是很相信陸凡的話,陸凡豎起中指和食指,一道雪亮的風月之力從他指尖跳躍而出,僅僅延伸出了三尺就消散不見了。陸凡估計的非常好,自己展現的力量大概也就是七幻天師左右。


    感覺到了陸凡的的實力,玄冰天師臉上的輕視不見了,而是帶上了柔和的笑意。“原來是風月天都的道友,歡迎歡迎,不過,你們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陸凡苦笑搖頭,在別人看來,似乎有不願說出的理由。


    “是我多問了,是我多問了,我看小兄弟你年紀不大,修為卻不低,或許將來能成為風月天師也說不定呢。”玄冰幻師將天師兩個字咬得很重。


    陸凡怔了一下,眼前的幻師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陸凡卻已經年近三旬了,隻是他修道有成,還一直保持著十六歲的容貌,雖然有著那一頭如霜雪的白發。容貌依舊,可是年少已不再。


    陸凡隻是微笑頷首,沒有回答,而是背著玄冰月穿過城門,進了城門,隻是在他的身後,聽見玄冰幻師小聲道:“囂張什麽啊?不過是喪家之犬罷了。”


    “噓,你這麽說,不怕他聽到嗎?”旁邊的玄冰幻師小聲製止。


    “這麽遠,他是聽不到的,沒事,你說他有什麽好神氣的,風月天都號稱攻擊第一,戰力無雙,結果在未名湖不還是一敗塗地嗎?”之前的玄冰幻師一臉不屑。身邊的幻師推了推他。“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哼,喪家之犬……”


    這一切,都被陸凡聽在耳中,雖然他們的聲音很小,但是以陸凡的修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伏在陸凡背上的玄冰月感覺到陸凡的身體微微一僵,詫異的問道:“怎麽了?陸公子?”玄冰月沒有修為,自然聽不到玄冰幻師的竊竊私語。


    陸凡僅僅呆滯了片刻,繼而有些勉強的笑道:“沒事,沒事。”


    細心如玄冰月怎麽會猜不出原由,但是她不想點破,陸凡有著自己的自尊和原則,雖然說著與風月天都一刀兩斷,可是內心終究還是在意的。玄冰月是聰明人,她不會去觸及陸凡的傷口。


    “你餓了吧。”陸凡突然問道,玄冰月愣了一下,繼而微微點頭。於是陸凡背著玄冰月進了城中最大的酒樓。


    ……


    夜色漸漸降臨,天安城萬家燈火如豆,在漆黑的夜中搖曳。


    陸凡和玄冰月住在天安城中最大酒樓的最高處,夜深時,兩人憑欄而坐,陸凡燙了一壺小酒,點了幾盤精致的點心,一人自酌自飲。


    夜色晴朗,漫天的繁星如無數點綴的珍珠,陸凡默默的飲酒,看著欄外的世界,就在數個月前,他還不喜歡飲酒,可是如今他總是想借酒洗去那一點淡淡的哀愁。


    玉笛聲起,在秋風中婉轉成曲,玄冰月坐在陸凡的對麵,雙目微微閉合,吹奏著天下皆知的曉夢笛。陸凡識得玄冰月吹奏的曲子,是那一首《綠衣》。


    陸凡的思緒漸漸的飄散了,隨著眼前的萬家深邃明燈,融入了這異鄉的笛聲。


    “我曾想過,會有一天,我會走遍天涯海角,看看這個仙靈大陸,也想過,在夜色降臨時,坐在這萬家燈火前,看著人世間最平凡也是最滄桑的風景。”陸凡喃喃的說著,玄冰月的笛聲因此被打斷。


    “陸公子……”玄冰月欲言又止,她知道,陸凡心中始終有一個芥蒂。


    “有時我也曾想過,人忙忙碌碌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麽?”陸凡飲盡了烈酒,“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活著麽?辛辛苦苦的勞作,為了妻兒有一個更好的生活,為了父輩能安享晚年,一家人在一起,享盡天倫之樂。”


    “他們不曾站在世界的巔峰,他們沒有翻江倒海的能力,他們無法接觸到這個奇幻瑰麗的世界,他們不能如我們一般,擁有的很多,可是,他們依舊很快樂,很幸福。”陸凡放下酒杯,眼中有一些醉意,以他的修為,已經是千杯不醉了,可是此刻他似乎在放任自己。


    “我是不是一直都錯了,我總是背負著太多的負擔,我想要的太完美。”


    “我曾以為,我可以拯救江寧。我曾單純的以為,我可以建立一個沒有殺戮,沒有壓迫的永恒天都。我也天真的以為,隻要打敗烈焰天都,就可以放下一切,和雪兒舞兒一起,走遍天下。可是如今,我甚至還不如這些普通人,他們得到的快樂,我始終沒有擁有過。到如今,我再也沒有當年的雄心壯誌了,如果可以讓我再選一次,我隻想守著我在意的人,我在乎的事,因為我拯救不了整個天下。”陸凡說著,說著漸漸地下了腦袋。


    “月公主你說我是不是變得自私了?”陸凡有些醉了,連說話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玄冰月放下曉夢笛,月色灑下,映照在她的側臉上,有著一股說不出的高貴。玄冰月仍是一副恬靜淡雅的神態,她就像一池秋水,波瀾不驚。


    “你沒有錯,你也沒有變得自私,隻是你成熟了。”玄冰月歎道:“雖然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感受,但是我知道,以前的你,意氣風發,卻也有些狂妄自大,或許你自己不曾覺得過,你總是把自己淩駕在眾人之上,你有著自己的幻想,卻還要強加給他人。”


    陸凡抬起頭,死死盯著玄冰月,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之前的一番話,換做是誰,都會有怒氣,隻是陸凡很快就壓製住了自己的怒氣。“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你為了達到目的,是否不擇手段過?”玄冰月質問道。陸凡怔了一下,不由得想起江寧城的那個滿是烈火的夜晚,從那一天起,他就開始征程,一直為了勝利不擇手段。想到這裏,陸凡點了點頭。玄冰月臉色有些冷。“你可曾一意孤行,不聽人勸?”


    陸凡也是點了點頭,當年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要就墨舞,離月又怎會香消玉殞?


    “你可曾辜負別人的苦心,自己一味的蠻幹,讓別人來收拾殘局?”


    陸凡徹底清醒了,腦海中不斷的回想起一張張麵孔,蕭翰林,林離,想想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就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想到這裏,陸凡不由的低下頭。


    “一個不擇手段的人,誰會期望他能心懷天下?一個一意孤行的人,誰會相信他可以與人攜手努力?一個不曾理解他人苦心的人,一位堅持著自己的觀念,但是他的觀念正的就是救贖之道嗎?”


    陸凡身軀一震,相比之下,他的內心則是泛起了驚濤駭浪。玄冰月的三問就像三次重擊,敲擊在心頭。尤其是第三問,陸凡不由的想起當年自己反駁蕭翰林的時刻,那時的蕭翰林,他的眼神是如此的苦痛和失望,可是自己卻不曾理會,甚至自己天真的以為,蕭翰林沒有心懷天下。


    隻是……


    “我想守護的,是這個天下……”


    不知道多少年前,在未名湖畔的臨水竹屋中,蕭翰林也曾經如此說過!


    “哢擦……”陸凡手中的酒杯碎裂了開來。


    “原來,我一直是錯的。真正的我,其實是如此的狂妄無知,是如此的自私自利……”陸凡小聲歎道。


    “不,你不是那樣的人,至少,如今的你不是。”玄冰月放下手中的曉夢笛,臉上浮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如今的你,已經不再張狂,你的鋒芒已經變得內斂,更重要的是,你懂得了珍惜,哪怕是平凡的萬家燈火,你也會珍惜,如今的你,才變得更加的可靠。”


    陸凡挑了挑眉毛,沒有回答,而是換了一個酒杯,獨自斟酒獨飲。


    “出了這座城,我新的旅途就要開始了,這一路上可滿是艱苦,你可曾想好了?”陸凡突然問道,眼神中閃爍著怪異的光芒。


    玄冰月沒有猶豫,鄭重的頷首。“我不怕……”


    陸凡的心,在不為人知的時刻,微微一顫。他深深的歎息,繼而將目光轉向了深邃的夜空,枯黃的落葉漸漸飄過,那是一葉深秋,帶走了曾經的夏日,也帶走了曾經的往昔,隨著枯黃的樹葉,不知飄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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