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那惡臭刺激到了青龍子,還是那幻境已是消失,青龍子那暴斂的目光,漸漸恢複的神采。那意識也慢慢的清醒起來。


    當他看到手上墨汗一般漆黑的血跡,再看那滿地的肉屑斷骨,心中轟的一下炸了開來,不由的顫聲叫道:“我……我為何要殺死青靈子!”


    這話剛一出口,青龍子腦中一閃,猛然退了幾步,驚恐的望著土堆上那顆明珠。


    此時此刻,那顆明珠幽光不再,卻是泛出一股妖異的紅光。紅光之中,似乎有一雙詭異的眼睛在望著他,那目光似嘲笑,似譏諷。


    一股涼意,登時自他頭頂湧到了腳底。


    剛才那幻境,難不成是這珠子搞的鬼?


    傳說凡修行成精的靈物,都有攝人心魂的力量。那青龍子適才隻顧著這寶貝,卻將這事給忘了個幹淨。


    青龍子修道之前,本就是落草流寇,殺人如踩蟻一般容易,這膽量自然也是極大。隻是現在,他麵對的卻是一個妖物,怎能不讓他膽寒。


    心驚之餘,他的腳步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幾步,卻是腳下一滑,卻不知踩到了什麽物事,轉頭一看,卻是那個將青風子包的嚴嚴實實的茂密青藤。


    那青藤蛹本是沒有動靜,但青龍子這一踩之下,忽的,蛹中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再次傳入青龍子耳中。但聽轟的一聲,那青藤蛹瞬間被爆裂開來,青風子如瘋了一般自蛹中跳出。


    青龍子這不看不緊,一看之下,本就有些崩潰的心理一下子驚得魂飛魄散。


    那青風子,身上那道袍已是碎成了布條,衣內的身體,竟是不知被何物侵蝕的一片腐爛。如同一具在烈日下暴曬了數日的屍體一般,那張臉本來的皮膚已是不見,隻剩下一片血肉模糊,分不清五官的腦袋。


    “大師兄……救……救我!”


    青風子淒聲狂吼著,揮著雙手向著青龍子撲來。青龍子避無可避,當下緊咬牙關,運起全身死靈之氣,揮拳迎向青風子。


    青龍子雖是半路出家,但這一身邪功,深得飛龍道人真傳,這一拳凝聚了畢生靈氣。青風子哪裏擋得住。被這一拳打得直飛而出,人在半空,那竄入他體內的死靈之氣頓然暴發,又是轟的一聲,青風子那早已潰爛的身軀,竟也是被炸成了一堆碎肉。


    “我青龍子一生行走江湖,還怕你這小小的妖物不成!”青龍子這時膽子忽的大了許多,咬牙叫著,身形如一道閃電竄出,一道黑霧,自青龍子拳中揮出,如箭一般射向那明珠。


    青龍子這一拳已是孤注一擲,他雖不知這珠子是修煉了多少年的妖物,但他也知憑自己這點修為,想要擁有這顆靈珠,隻怕也是癡心妄想。是以眼下隻能放手一搏,說不定還能有幾分生機。


    隻是他人還近到那珠子之前,那明珠泛出的紅光忽的一下消失,一道刺眼的白光,又是從明珠之中彌漫而出。


    這白光柔和淡雅,如同神界仙日一般,那黑氣一觸到那白光,如同是一團黑墨倒入了無邊的大海之中,瞬間消失不見。


    “大日佛光?”青龍子心中大駭,他自然認得這白光,卻是禪佛宗大境界的大和尚才能施出的佛光,傳說這佛光乃是聚集了天地之間最為純淨的天罡之氣,正是他這種邪派妖法的克星。


    隻是他卻不知,這妖物,是如何練得這佛門之法。而且還是如此淨純的佛門聖光。


    青龍子側身想躲,但那白光卻已是迎著黑氣直撲而來,那白光已是逼到他身前。


    他清楚的看到,那伸在最前的拳頭,一觸到這白光,那拳上白肉如幹涸的土地一般,裂出了無數細小的裂痕,那裂痕越擴越大,隨之化成了粉末,飄散在那白光之中。隻露出那白森森的五根指骨。


    但青龍子卻沒有感覺到痛,相反,一股溫和暖意自手臂傳遍了他的全身,當那白光完全將他的身體罩住之時,他整個人猶如沐浴在春日裏的陽光下一般,說不出的舒暢。


    青龍子的神智,刹時間陷入了一片寧靜之中,沒有怨念,沒有殘暴,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奇特的場景。


    那明珠之中,隱隱現出了一個聖潔妙曼的身影,仿若佛門那觀音大士一般清靜莊嚴。她正伸著手臂,向著青龍子緩緩招著手。


    青龍子再次進入了無盡的幻境之中。他的目光,漸漸變的一片迷離。他不再驚恐,麵容之上一片溫和,慢慢的向著那幻影走去。


    白光之中,青龍子的身體之上,也慢慢裂了開來。但他似乎如同沒有知覺一般,直到那身上的筋肉全部化成了粉末,他的臉上,還露出一幅溫然的笑意。


    終於,那僅存的一張臉,也化成一片塵末。白光所罩之處,白粉如霧,飄蕩飛揚。


    這時,那粉末之中,卻是凝出了一絲絲的黑氣,正是青龍子畢生所修的死靈邪氣,那邪氣似乎被那明珠吸引,凝成一道道長長的霧流,猶如一條條小溪一般,盤旋飛繞著飄進了那明珠之中。


    當最後一道黑氣被那明珠吸入之時,漫天的白光忽的一閃,就像一張大網瞬間收起一般消失不見。再看那明珠,又漸漸回複到了那幽幽光亮,隻是珠子之上,卻隱隱現出一團黑氣。黑氣在珠內飛旋了一盞茶功夫之後,那明珠便連那一點幽光都不見。光芒陷去,卻是化成了一顆石珠。


    棲鳳山頂上,再次陷入了一片寧靜夜色之中。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異獸的低吼之聲,除此之外,卻隻有那微微山風之聲。


    不知過了多久,這山頂之上,卻傳來另外一個聲音。


    那個青藤蛹中,卻是有了一點動靜。


    “碰……碰……碰……”


    幾聲敲擊之聲過後,那青藤蛹卻是從裏被頂出了一個大窟窿,一個人頭,自那窟窿之上猛的探了出來。卻是適才被青藤包裹住的那沈放。


    剛探出了頭,沈放便是幾口大大的喘息。


    適才被那青藤纏在其中,沈放和那青龍子一樣,掉入了一個幻境之中。


    說是幻境,卻又不是幻境。


    那些都是沈放前世之時的記憶,有他熟悉的親人,熟悉的同事,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相好。這些記憶,在他這十多年的成長之中,都漸漸忘記在腦海之中。而剛才,卻是如此真切的重新回到了他的腦海。他甚至還能記起他第一次與女友開房時的尷尬。


    這縱然是在他前世,那也是記不得了。


    沈放喘罷氣息,自蛹中爬了出來,無力的癱坐在草地之上。回想起在那蛹中種種奇特的感覺,他由此得到了一個結論。


    有人在用某種邪功在探他的記憶。


    在這個修真世界中,這種功法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又會是何人?


    沈放思量了半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隻好作罷,正待起身站起,這才注意到,這棲鳳山頂,比之剛才,卻是變化了許多。這一細看,沈放不由的倒吸一口涼氣。


    那滿地的黑色黏稠的碎肉斷骨,在這月夜山風之中,卻是一片恐怖陰森,沈放隻覺後背一陣發涼,竟是呆住了。


    “這……這是出了何事?那三個雜毛老道呢?”


    沈放雖是口中自言自語問著,但也隱約知道了這滿地碎肉和那陰森白骨是何人的。隻是他著實不解,適才這山頂出了何事。竟讓這三個道人齊齊遭了毒手。


    不管了,三十六計走為上。這棲鳳山古怪的緊,若是再待下去,隻怕真的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主意一定,沈放轉頭便跑,隻是跑了數步,卻又停了下來。猶豫了片刻,扭過身來,目光卻是盯在了那珠子之上。


    這三個道人跋山涉水來到這棲鳳山中,自然是不會來旅遊觀光的。又聯想到當這幾人看到這珠子時那欣喜若狂的情景,沈放再如何糊塗,也猜出了這珠子定然是個寶貝。


    賊不走空,此乃至理明言。


    這一晚上自己陪著這三個雜毛老道險遭不測,若是不撈點東西回去,對不起天地,對不起父母。更對不起這三位遠道而來、死與非命的道兄。


    一念之下,沈放立刻轉了回來,一把抓起了那石珠,也不管這到底是值不值錢,拉起便逃。


    那珠子是和那藤曼連在一起,這一扯之下,帶出了無數青藤,幾聲脆響後,那些青藤應聲而斷。隻是沈放一心念著逃走,也顧不上清理這珠子上的青藤,順手揣入懷中,急急的衝下了山下。


    下了山去,又沿著來時的路蕩著藤蔓向回走,那天上又是聚起了數隻惡鷹,隻看的沈放心中生懼,索性那些惡鷹好像也是在懼怕沈放一般,在沈放頭頂盤旋滑翔,似乎有所不甘,但又不敢上前。


    隻是沈放哪裏想得到這許多,眼下他隻盼著能順利回到家中,別像那三個雜毛老道一般葬身在這荒山野林之中。


    提心吊膽的穿過斷崖,繞過野豬林,借著月光,已是依稀可見沈家堡那低矮房舍的輪廓。


    這天色已近五更,離著天明也隻有一個時辰。這會兒靈兒大概還在睡夢之中,沈放也不敢敲門,順著土牆翻了進去,躡手躡腳進到自己房中,關上門,點了一支蠟燭,將懷中三個道人賞與他的那些銀子擺在了桌上。


    整整十多個金燦燦的元寶,就像十個胖乎乎的小嬰兒,怎樣看都覺得十分可愛。


    明天就把這十個元寶給靈兒,嗯……還要教靈兒一些處人待物的常識,省得這丫頭死護著這些元寶攢一輩子。


    沈放已是沒了先前的驚恐,一想到這些銀子對靈兒日後有莫大的幫助,他便喜上心頭。


    這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沈放驚的快,去的也快,早將棲鳳山頂那恐懼一幕忘記,倒是這眼皮子一個勁兒的打架。將銀子收到一個布包中,連衣服都未曾褪去,剛一頭栽在床上,一陣驚天的呼嚕聲便響起。


    那支本就隻剩了一截的蠟燭,眼下也燃到了盡頭,豆火漸漸散去,終於,化成了一縷青煙。那破爛不堪的屋中,頓時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驀的,自沈放懷中,散出了一片七彩幽光,似隱似現。將那床頭映的一片繽紛。


    朦朧之中,隱約可見一道淡煙,自沈放懷中緩緩散出,那淡煙伸到半空,卻是凝成了一個人形,


    那人形煙霧妙曼怡人。在床頭盤繞了數圈,卻是慢慢涔入了沈放的頭頂之中。


    在這一同時,沈放便做起了美夢。


    睡夢中,他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世界中,在那個世界,他躺在一片潔白的沙灘上,手中夾著一根古巴雪茄,正享受著一個絕色美女的按摩。


    雖是夢境,但他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個美女的麵容,連他自己,都似乎分不清這個夢境,是不是現實。而這個世界,又是他的黃梁一夢。


    是那前世沈放在夢到了如今的沈放,還是如今的沈放夢到了前世的沈放。正所謂,莊公夢蝶,是夢還是真。連他自己,都已是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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