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白玥的聲音宛若一塊落入水中敲擊了水麵的石子,掀起了這白羽眼前這片幻境的漣漪。


    原本在她眼前中了劍的昧離忽然就變得模糊扭曲了,扭曲中還有淡淡的粉紅煙霧飄散開來。


    等待煙霧漸漸散去,昧離的臉便被白玥不可置信的表情取代。


    而白羽順著白玥的視線向下方看去,那是一把紅色的闊劍,其中劍尖更是已經刺入了白玥的右半邊身子,白玥一半的衣服都已經被鮮紅的血液浸濕。


    最可怕的是,那把劍的劍柄竟然握在白羽自己的手上,一時間白羽握著闊劍的手不自覺得便打了個寒顫。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不是在和昧離戰鬥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捅到白玥,捅到自己的妹妹身上。


    白羽的那漂亮的一對大眼睛瞪的溜圓,表情凝重的叼著彎折著的食指關節,節節後退。


    此刻的白羽大腦有些混亂,每當她拚命的想去整理思緒時,她的情感卻在促使著她想要逃避。


    這讓本就混亂不堪的腦子更加不堪其重,她不敢去看白玥的表情,便將視線對準了白玥的身後。


    那是一片焦黑的土地,就像是才遭遇了一場不小的火災一樣。


    但散落四周的隊友似乎又在告訴著白羽一切其實沒那麽簡單,這一切顯然是自己幹的吧。


    立足於這殘破的景色之前,白羽不自覺的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也是這時白羽對上了白玥那欣喜的笑,麵對那張笑臉白羽先是呆愣了一下,她不能明白白玥為什麽會笑,但那張笑臉配上白玥身上的慘狀卻隻會讓白羽更加心痛。


    為什麽,我什麽都做不好。


    明明我是來保護妹妹的,但為什麽最後卻還是讓妹妹因為我受到了傷害,我是不是就不該待在妹妹的身邊,我隻會給她帶來災難。


    麵對白玥遞過來的手,白羽下意識的便主動後退躲閃。


    自卑的情緒以及帶著對著被戲耍的怒火,白羽調頭就要去找昧離算賬。


    隻是就在白羽調頭調到一半的時候,她的臉被一根手指從身後的方向抵住了


    “別回頭了小宇宇,已經來不及了,是你輸了。”


    昧離的聲音冷不丁的從白羽身後傳來,隨後白羽就感覺自己身體就像被定住了一樣任由昧離將雙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將其向前猛力一推。


    這一推,白羽隻覺著眼前天地旋轉,隨後噗通一聲她似乎朝著不知何處的水麵摔了下去。


    可能隻是嗆了口水的功夫,白羽就艱難的摔在了地上。


    天上淅瀝瀝的下著一場瓢潑大雨,雨水順著她的發絲一點點的匯聚在白羽麵前的小水窪裏。


    可是水窪裏倒映著的那個鬱鬱寡歡,還帶著濃厚黑眼圈的白宇竟然在水窪之上正與自己麵對麵就這樣趴著。


    對麵的他此刻也正和白羽一樣對著水窪咳嗽。


    好不容易緩和了些的白羽抬起頭,發現自己現在麵對的竟然是麵色有些慘白的隊長。


    白羽看的出這個夜辰似乎有些疲憊過了頭,但他還是對著白羽微笑著。


    可就算他在怎麽掩飾著自己的窘態,夜辰的脖子最後也還是沒支撐住他的腦袋,隻能任其倒下最後耷拉在白羽的肩頭。


    越過夜辰的肩膀,白羽終於看到了他的背上插著一把酷似短劍的利器。


    看那利器的方向是從背後背刺入身體的,這個位置不是隊友應該很難插進去吧,這不由的讓白羽不自覺的想起了曾經同為戰爭小組一員的劉嵩。


    就在白羽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她便聽著夜辰在自己耳邊帶著十分抱歉的語氣對著自己道:“抱歉啊,小白。我們盡力了,但還是,沒能攔住‘你’。”


    說完夜辰便在白羽的懷裏昏迷了過去。


    白羽不明白,夜辰到底在表達什麽意思,但是夜辰身後大片大片的屍體似乎已經能很好的說明了一切。


    雨水,哪裏還有雨水,拍在白羽臉上的明明是染紅了天際的血水。


    “走啊,快撤!”


    “救命!我還不想死啊!”


    “別拋下我!”


    “我,我還能搶救,一下……”


    緊接著便又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推我趕著的從白羽的身後向前奔跑,他們吵鬧著,慌亂著,各式各樣的人似乎都在對自己身後的什麽東西避之不及。


    隨即一股肉眼都看得見的淩冽寒風從背後刮起,那些喧鬧的聲音好像一下子便消失在風中一樣,但凡被其觸碰到的人最後毫無意外的都瞬間變成了冰雕。


    就結果來說,落荒而逃者沒有一人能得以幸免,也就是說場上除了白羽已經再無活人了。


    白羽緩緩起身,並向著身後望去。


    那是一片雪白的境地,那裏沒有太陽,有的隻有如刀似花的雪花在白羽的臉頰做舞。


    在這風雪中有這麽一個女孩,她背對著白羽立於屍山之上,腳下是無數看不見麵容的陌生人,那無暇的雪原此刻正被在地麵流淌的熱乎血液就像沙冰頂上的草莓果醬一樣點綴著。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白羽投來的視線,她靜靜回首,身側的那把闊劍像一座墓碑一樣佇立在她的身旁,她好像那死人堆裏爬出的瘋子一樣。


    在與那空洞而無一物的眼神對視的時候白羽嬌軀一陣發涼,似乎是她感受到了什麽,可明明她與自己長的是那般相像,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那毫無神采,淡漠一切的姿態,難道這就是白色禁忌時候的自己嗎?


    白羽咽了咽口水,現在的她莫名有種和自己過去對峙的錯覺,她一時間無法決定自己該作何行動。


    看到來者是白羽,那長的白羽一模一樣的女孩先是垂眸,而後才對著白羽又展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笑容很和煦,在她臉上出現就像大雪天出現了太陽一樣溫馨,令人舒適。


    這麽看起來她似乎也對自己沒有敵意。


    於是白羽便鼓起了勇氣邁開腳步向前走去,對麵女孩也同樣走下屍山血海向著她徒步走來。


    當兩人都走到彼此麵前,四眼相對的時候。


    白羽感覺自己仿佛是走過了很長的一條道路,這種曆經千辛萬苦才終於相見的感覺她有想要與女孩相擁的衝動,女孩也同樣回應了白羽,隻見她展開雙臂將自己的懷抱毫無保留的全部表露與白羽麵前。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眼前女孩的這個動作,白羽的眼眶竟然有些濕潤。


    好像唯有熊抱才能表達白羽此刻的心情。


    白羽不在乎女孩身上是否肮髒,兩手是否沾滿了血腥,她隻覺的這麽抱著女孩隻要能感覺到來自女孩的體溫,就是那麽的溫暖令人心安。


    “妹妹。”正當兩人抱著一片和平的時候白羽聽到那個女孩開口了,她似乎喚了自己一句妹妹。


    白羽愣了片刻,就在她還在懷疑女孩是否叫錯人的時候,她的胸口似乎被什麽東西捅穿了。


    那一刻白羽能清晰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裏被剝離,但這些都不重要。


    白羽隻是有些難以置信的仰起頭,她想從那個溫暖的女孩臉上找到什麽答案。


    可惜女孩臉上什麽都沒有,白羽最後聽到的也隻有聽到女孩在自己頭頂喃喃的說了一句讓她無論如何都匪夷所思的一句話。


    “你,恨我吧。”


    隨後她便推開了白羽任由其向著深淵墮落,白羽的目光注視著那個女孩的身影越來越遠,遠到她再都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兩人的距離是那麽的遙遠,遠到就連那座屍山也似乎發生了變化,那裏哪裏還有什麽陌生人,她們全部都有著和白羽一樣外表,隻是各自死狀不一而已。


    不!我要的不是這個!


    這根本不算解釋!


    回來!給我回來!


    給我好好說清楚!


    告訴我!我為什麽要恨你!


    我,不想恨你。


    白羽帶著這沒有答案的回答,再次被推入很深的水中。


    她感覺自己在一直降,一直降。


    直到她再次醒來,似乎眼前的場景又變化了。


    這裏是……走廊?而在這走廊的盡頭,似乎是一扇殘破不堪的木門。


    白羽搖晃了一下腦袋,她好像有些忘了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了,她唯一隻感覺著自己的心裏似乎空空嘮嘮的。


    這裏沒有其他可以拐彎的地方,白羽也隻能獨自在漆黑的走廊裏前進,直到在木門前停下。


    她舉起手想要敲門,可門後卻傳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阻止了她的動作。


    “滾開!你們都給我滾開!嗚嗚嗚……”


    白羽就這樣維持著叩門的動作,隻因為她聽出了那是小白宇的聲音,小小的男孩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就連吼叫裏都明顯帶著哭腔。


    “為什麽是我,明明我什麽都沒做,我什麽都沒錯,為什麽,為什麽就欺負我一個人!我不過,不過是隻想好好的,好好的…


    為什麽要盯著我不放。我不敢了還不行嗎?到底要我怎麽做才能放過我?放過我吧。求求,你們放過我……嗚嗚嗚……”


    那嗚咽聲低低沉沉,起起伏伏,卻連綿不絕,在白羽耳邊不斷的重複著一遍又一遍。


    像是自問,又像是自省。


    白羽沒有回答,她放下了手就這樣靠著門扉坐下,與那曾經的自己隔著門背對背坐著。


    她想告訴他,他應該振作點,這不過隻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坎而已,不足為懼。


    不要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東西就去傷害自己,讓自己最親的那些人也跟著自己受傷,不然自己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她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現在的她有什麽資格對曾經的自己說教呢,曾經的他確實傷害了父母。


    可現在的她不也傷害了妹妹嗎?


    白羽低眉久久的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她隻覺的這雙手沾滿了汙穢,肮髒是她對這雙手唯一的評價。


    現在想來自己和那時似乎也沒什麽變化呢。


    無非就是一個刺蝟發現自己傷了人便妄圖著把自己埋進了一堆棉花裏,把自己捂成了棉花團,便以為一切會安然無事,隨即心安理得的以為自己就認定無害的罷了。


    殊不知這樣的自己在與人相擁的時候,那躲在棉花下的刺才是最傷人的利器。


    或許就像昧離說的那樣,自己輸了,她自始至終都隻是個輸家罷了。


    不論是對昧離也好,還是對自己也罷。


    她似乎真的,從來都沒贏過。


    “輸的可真徹底啊。”


    白羽仰著腦袋抵著木門,那一刻她似乎也釋懷了,在她沒注意到地方白羽胸口的衣物開始逐漸被血紅的液體浸染。


    緊接著便有一朵朵朱紅色的曼珠沙華開始逐漸在她身上的各個角落冒出,直到覆蓋住了她的全身。


    也許是有了心頭血的滋養吧,那些花看起來是那樣異常的絢麗多嬌。


    死後還能化作門前一簇花。


    這應該,是這世上,最好的結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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