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夜色沉寂,皓月隨雲流動,忽明忽暗。


    上官淺屋內的燭火也有些昏暗不明,檀木幾上擺著一盞月桂香爐,靜靜地吐著雲紋般的香煙。


    而此時的上官淺俯身臥在床榻旁,臉色蒼白,額頭上冒出一層汗珠,將她額前的幾縷碎發打濕黏在一起。


    她緊緊捂住腹部,呼吸逐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又是半月之期,又是半月之蠅發作之日。這樣的日子她不知經曆了多少次,身體上的疼痛哪裏比得上心中的痛。


    在宮門外躲藏的那一段日子裏,宮門將“半月之蠅”不是毒藥的消息傳到了江湖之中,為了讓江湖各門派不再受無鋒的威脅。


    而上官淺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一開始竟然不是那種解脫了的快感,而是內心深處那可怕的空虛無助之感。


    宮尚角明明早就知道了半月之蠅不是毒,而是補藥,卻從未想過告知於她,而是聯合其他人設局,單單將她蒙在鼓裏。


    上官淺苦笑:“你就這麽防我?”


    “也是,我們好像都從來沒有想過將真心交付給對方……”


    當初她也將宮尚角失去內力的消息遞了出去,那時她也是將他置於後方的,說白了兩人都是個極其冷血之人吧……


    上官淺心裏如此想著,算是安慰自己。


    半月之蠅的發作實在是令人生不如死,腹內灼燒,四肢百骸如同支離破碎,上官淺強忍著腹痛,甚至連擦掉頭上汗水的力氣都沒有,呼吸也愈發急促起來。


    以往半月之蠅發作時她都會為自己熬一副大寒之藥,用於鎮壓和緩解她體內的熱毒。可自從她知道自己身懷六甲後,便不再服藥了,而是生生地扛過來。


    似是終於受不住半月之蠅的折磨,她從床榻旁跌落到了地上,側身伏在地板上,緊緊蜷縮起身子,雙手輕拍著肚子,似是在安撫裏麵的人兒。


    上官淺強撐著安慰自己道: “熬過去就好了……再堅持一下就好了……不能運功……”


    半月之蠅讓她全身都像是被烈火灼燒,苦不堪言,她隻好將自己的衣衫解了一半用來緩解燥熱。


    似是上官淺屋內的巨大聲響,引起了隔壁房間同樣未眠的宮尚角的注意。


    他以為無鋒刺客還是未放過上官淺,便匆匆趕了過來。一進屋便看到了那伏在地上,春光乍露的上官淺。


    雖說兩人曾坦誠相見過,但再次見到這副場麵,他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慌忙避開自己的雙眼。


    “嗯……”


    上官淺極其隱忍的聲音讓宮尚角重新恢複了理智,他忙上前扶起了地上的上官淺,將她攬進懷裏。


    此刻他懷中似是抱了一個熾熱的火爐,將他一同灼燒。


    他也曾服用過半月之蠅,自是知道它發作時的威力。看著懷中的人牙齒緊緊咬著唇瓣,眉頭微蹙,極力忍受痛苦的樣子,宮尚角同樣心中痛不欲生。


    宮尚角終於是忍不得麵前的人受苦,語氣焦急地說:“我去叫人給你熬藥……”


    上官淺抓緊了宮尚角胸口的衣襟,不讓他離開。


    她口齒輕啟:“不要……”


    宮尚角明白了她自是不想傷害到腹中的孩子,所以才如此忍受著半月之蠅這錐心刺骨之痛。


    半月之蠅本不會讓人痛苦到如此地步,可上官淺如今已是孕晚期,母體孱弱,自是受不住如此灼燒之苦。


    上官淺緊緊抓住他不讓他離開,宮尚角沒了辦法,隻好抱緊了著懷中的人,企圖用自己的身體讓她緩解一些痛苦。


    宮尚角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聲音都拔高了一個度: “對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修煉內功心法苦寒三川經是屬至陰心法,雖不能徹底消除熱毒之痛,但可以極大緩解她現在的痛苦。


    “淺淺……”


    上官淺聽到宮尚角如此喚她,鼻頭竟有些酸澀。


    她呢喃著回應他: “嗯……”


    “你凝神閉息,跟我默念心法口訣……”


    宮尚角吐了一口氣開始念: “寒泠其生,破虛而出;月照白羽,清定無疑……”


    上官淺聽從宮尚角的,在心中默念著口訣,身上的燥熱確實緩解了著。


    或許是用盡了力氣,上官淺竟在宮尚角的懷裏沉沉地睡了過去。


    朱窗半開,沁來絲絲涼意,宮尚角明顯感覺到懷中的人有些瑟瑟發抖,他向窗戶的方向望去,果然窗子半開。


    宮尚角想到剛才上官淺出了汗,如果再受了涼,必定會風寒。他不由地皺了皺眉,從袖中摸出來了一個短刃,朝著窗子方向扔去,緊緊插在了窗旁將窗子掩上。


    他輕輕地將人打橫抱起放在了床上,剛想撤出來,卻不想上官淺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脖頸不鬆手。


    他隻好也躺在了床上,繼續抱著懷裏的人,兩人漸漸地安然入睡。


    【徵宮】


    醫官的診療室裏,存放醫案的隔間露出微光。此刻,宮遠徵正提著銅燈,靠近書架,在存放醫案的書架間穿梭尋找著什麽東西。


    接到哥哥給的任務,從婚宴回來的宮遠徵馬不停蹄地來到了醫館,準備徹夜不眠。


    他的手從書架上穿梭而過,最終在一本醫案上停了下來。


    宮遠徵突然麵色一喜,翻開醫案,看著上麵的記錄。


    這是當初那個向宮門傳遞新娘中有無鋒刺客的前哨據點的人所中之毒的醫案記錄,他隻記得當時宮子羽派人將他匆匆送來,還未等他施救那人便斷了氣。


    那時他忙著去執行老執刃派給他的任務,連醫案記錄都是其他醫官做的,他隻是遠遠瞧了那人一眼,隱約記得那人中毒症狀似乎與哥哥那日所中之毒有些類似。


    事不宜遲,宮遠徵便趕緊帶著醫案記錄和當時留下來的毒藥樣品,朝藥房走去。


    他走到研究台前,戴上金絲手套,開始重新研究當時那被他忽視的毒。


    在藥房忙了半宿的宮遠徵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終於有了答案,他舉起眼前那張寫滿藥材的紙,忍不住嘴角上揚。


    他自言自語: “原來是這樣……”


    這兩個毒果然出自一人之手,而且這人有個獨特的習慣,所有毒中都會有同一味藥材——斷腸草(味甜)。


    “把毒藥製成甜的,這人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難不成是給自己吃?”宮遠徵暗暗嘲諷道。


    有了新發現的宮遠徵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哥哥,他著急地回徵宮換了身衣服,便匆匆向角宮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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