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姑娘說,他對皇帝的教育是一場失敗的教育,除卻他自己持身不正,不能以身作則,最大的一個原因,更在於他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剛剛教皇帝之時,皇帝尚且年少,他潛意識中將小皇帝當成自己兒子一般對待,動輒嚴厲嗬斥,嚴禁其有其他興趣愛好。


    現在才明白,皇帝就是皇帝,哪怕年紀尚小,也不該是他所能冒犯的存在,他無意於架空皇權,獨攬大權也隻是想要推行改革,挽救大明。


    隻待皇帝親政,他自然會歸還主政之權。


    罷了,思慮過多,該麵對始終都要麵對。


    張居正想到這裏,正襟衣冠,隨即向著小皇帝所在的宮殿行去。


    當他走進,隻見小皇帝已然待坐於龍椅之上,原先這多麽熟悉的場景,張居正卻隻覺得,恍如隔世。


    “老臣,參見陛下!”張居正鄭重行禮,挺直的身子向著上方皇權,緩緩彎了下去。


    萬曆小皇帝手指微顫,心裏亦是忐忑,若非母妃強行要求,讓他一定要向先生道歉,他也不會如此快便召見其人入宮。


    朝中還需要先生來主持大局,大明往後還需仰仗此人,即便滿心不願,他也得放下身段,做出一副明君賢臣的樣子來,顧全大局!


    他早已做好了張先生入宮後,向他嗬斥發難的準備,可卻唯獨沒想到,先生在見到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向他行禮。


    而且是鞠躬九十度的大禮。


    “先生請起!”萬曆小皇帝開口道,“眾臣所奏先生丁憂奪情之事,朕一力擔之,還請先生節哀!”


    萬曆小皇帝心中仍是覺得難過不甘。


    不隻是因為他視之為聖人的先生竟然會是貪權好財之人,更因為母妃竟然要求他一個皇帝,去主動向一個獨攬大權的朝臣道歉。


    道歉的話懸在喉間,始終說不出口。


    正當他為難之際,卻見張居正突然開了口:“老臣身為帝師,卻未能做到以身作則,實在愧對陛下!”


    說罷,又一個大禮拜了下去。


    這下搞得萬曆小皇帝開始不安了。


    “先生何錯之有?萬莫如此!”


    “老臣,慚愧!”張居正低下頭顱,向著皇帝低眉道。


    萬曆小皇帝原本有些怨憤不甘的心情,在看到張居正主動低頭的份上,居然慢慢消散了。


    尤其在他清晰看到那低垂行禮的額頂之上,白發細隱其間之時,甚至有些愧疚之感。


    空氣中是長久的靜默!


    萬曆小皇帝不知該說些什麽,因為平時張居正進宮都是直接給他講課的,今天搞這麽一出,他也有些無措起來。


    而張居正沉吟片刻,努力在臉上擠出了一抹笑意,好讓自己看起來慈和一些,“陛下今日,可想出宮走走?”


    “朕可以嗎?”萬曆小皇帝兩眼放光。


    隨後看到張居正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頓時僵在原地。


    這老東西一定是在試探他!


    “如喬姑娘所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行萬裏路,不如閱人無數,陛下是大明天子,這天下都是陛下的,何處去不得?”張居正繼續微笑。


    萬曆小皇帝:………


    不知為何,看到他笑總有一種詭異至極的恐怖。


    先生一定是在說反話。


    “朕年歲尚輕,當以讀書為重,出宮之事,先生還是莫要再提了。”萬曆小皇帝頓了頓,又道:“母妃是不會同意的。”


    “陛下,太後娘娘那裏臣會派人去稟告,臣負責教導陛下,自然可以主導教學模式,臣非戲言,陛下也不用再行試探。”張居正神色嚴肅。


    “若是陛下實在不想出宮,那就當臣….”


    “不,先生,朕願意出宮,實地考察學習。”萬曆小皇帝眼看張居正神色嚴肅,便知是自己誤會了,當即從皇位上起身下來,為自己找補道,“那先生,咱們這就走吧!”


    萬曆小皇帝兩眼亮晶晶,竟難得呈現出一種輕鬆之態。


    張居正神色恍惚,似乎他也有許久未曾見過陛下如今含笑輕鬆的模樣了。


    “好,待陛下與臣裝扮一二,再行出發!”


    “好,那先生我們扮成什麽樣子?”


    “春闈在際,不如就扮成落魄書生與老管家可好?臣可是記得,陛下有一手好字,正好借此變賣一二!”張居正含笑說道。


    “以落魄學子的形象,混跡於考生之中,暗中考察人才,先生之意,可是如此?”萬曆小皇帝思索片刻,隨即問道。


    張居正點頭,“陛下聰慧,老臣之意正是如此!”


    他誇朕聰慧?


    萬曆小皇帝不由得耳尖微紅。


    這可是先生第一次誇他!


    他還記得自己寫了一手好字!


    今天的先生一點都不嚴厲。


    如果先生一直都是這樣該有多好!


    萬曆小皇帝暗暗期待,今天的課程,一定會很豐富!


    他也終於可以見識一番,這宮外的風景!


    …….


    而與此同時,李二帶著李承乾,朱佑?帶著朱厚照,全都喬裝出現在了宮外的大街之上。


    喬安的那一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終是讓他們都記在心中,知道帶著孩子喬裝打扮,混跡於鬧市人群之中,觀察百姓的生活。


    既能借此了解百姓疾苦,又能教育兒子,讓其了解民生,知曉自己作為國之儲君的責任。


    田間地頭之上,水邊曠野之處,鬧市小攤旁邊,皆是眾生百態,比之豪華壯麗的皇宮,簡直是天壤之別。


    幾位陛下帶著皇子皇孫,行走在田間地頭之上,皆是不由自主地感歎,京城邊郊尚是如此,未想那偏遠之地,又該是何等貧瘠。


    農作物推廣已是迫不及待。


    隻要皇莊之中,能夠成功培育出玉米紅薯,至少能讓天下大半的百姓填飽肚子。


    除卻此事之外,科技創新,亦不可少,看來,也是時候給工匠們加加工資,讓他們再接再厲,細細研究那《天工開物》,多多製造出一些對民生有用的工具出來!


    ………


    對於其他朝代的眾人,可能正是悠閑漫步之時。


    可對於朱元璋來說,卻是極為難熬。


    原因無他,因為關於宗親俸祿之事終於被計算了出來。


    戶部尚書範敏匯報的戰戰兢兢:“回陛,陛下,按現如今宗親之數,皇子公主各有數十,皇孫亦有數十,按子孫為五之數往下再行計算,孫生子,子再生孫,到兩百年後,宗親人數至少會有數萬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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