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會兒,三個人接著往上爬。李文忠五十多歲了,是隊伍中年齡最大的,雖然年齡大,體力絲毫不比年輕人差,由於長年堅持鍛煉,長相也顯得年輕,他經營一家貿易公司,生意做得也挺大。


    周玉湖還是一貫的言語不多、不苟言笑,他是那種不輕易表露自己感情的人,剛開始交往時,總給人以高冷的感覺。苗春燕和周玉湖認識好多年了,兩人平時都很忙,像這一次在一起這麽長時間,還真是頭一回。


    太陽升到頭頂,明晃晃地照著大地,紫外線強烈,地表溫度上升,苗春燕又累又渴,嗓子幹得快冒煙了,即使渴成這樣她也不敢喝水。高山靴又硬又沉,腳趾頭都磨破了,每走一步都十分疼痛,苗春燕咬牙堅持著,感覺體力快要透支了。


    “春燕,堅持一下,到前進營地就可以喝上酥油茶了。”李文忠鼓勵道。


    “我喝不慣酥油茶。”苗春燕喘著粗氣回答。


    “酥油茶好啊,酥油茶不僅可以快速補充能量,還可以減輕高山反應,你想象前方有一碗酥油茶等著你吧。”


    “你還不如讓我想象一碗酸梅湯呐,我現在渴得要命。”


    “渴就喝水啊?”


    “我哪敢喝水。”


    “你是怕上廁所吧?”


    “是。”


    “還是中國女人嬌氣啊!想當年,越南女人和我們打仗,天氣熱,她們都光著身子打。”


    “那你們大飽眼福了吧?”


    “飽什麽眼福?稍微一錯神,一梭子子彈就打過來了。”


    “敢情越南女兵比男兵還厲害?”


    “嗯,是這樣,有一次,我們偵察排奉命去抓舌頭,路上遇到三個越南男兵,我一刀捅死一個,一個大背掀翻一個,膝蓋頂在胸口,單手掐住脖子,另外一個被我們排長活捉了。”李文忠一邊比劃一邊說。


    “你真厲害!”


    “厲害什麽,越南人靈活,回去一看,我軍服上有兩個窟窿眼兒,都是刀捅的,稍微正一點我就沒命了。”


    “你真是九死一生啊!”


    “可以這麽說,閻王爺那兒我都去報到了,他老人家不收我。”


    從山脊向下望去,黃褐色的山體靜靜地躺在腳下,幹涸的冰河蜿蜒向山下延伸,據說這裏是黃河的源頭。天空很低,棉花一樣的白雲靜止一般掛在頭頂,仿佛伸手就能觸碰到。


    苗春燕從擁擠熱鬧的大都市來到荒原戈壁,震驚於惡劣的自然環境,置身空曠遼闊的高原,時時刻刻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與無力,衝擊力決不亞於從地球來到火星,除了大氣層,這裏的地表狀況與火星差不太多。


    時間是固定的,時間無法穿越,空間卻可以轉換,換一個地方生活,會開闊一個人的視野,進而產生不同的感受,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前進營地一般設置在登山路線的中部,由於玉珠峰山勢相對平緩,所以前進營地位置設置較高,有點相當於突擊營地,與頂峰之間的直線距離比較短,隊員們在此休整一夜,第二天早上開始登頂,登頂後迅速回撤至大本營。


    一項完整的登山活動,登頂隻是其中一個節點,登頂後安全回撤更加重要,登頂後體力下降,心情放鬆,容易產生麻痹思想,許許多多的山難沒有發生在登頂階段,而是發生在回撤階段。


    4個小時以後,苗春燕終於到達海拔5600米的前進營地,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向導和高山協作忙著搭建帳篷,體力好的男隊員幫忙。


    晚飯十分簡單,西紅柿牛肉麵,還有熱乎乎的酥油茶,牛肉麵和酥油茶都是用雪水煮的,很多隊員沒有胃口,喝了幾口湯就回去休息。


    半夜,苗春燕起來上廁所,蒼穹下方懸掛著一條巨大的長絲帶般的銀河,無數顆星星閃爍著神秘的耀眼的亮光,這些亮光是一顆顆恒星,像河床裏的沙子數不清,苗春燕怔在那裏,思維仿佛停止了,廁所都忘了上。


    前進營地隻支了一頂帳篷,到了後半夜,風刮得更加厲害,苗春燕有些擔心,嗚嗚咽咽的風聲讓她感到有些害怕,氣溫降到零下15度,帳篷裏擠了好幾個人,如果沒有燃氣爐,大家非凍死不可。


    第二天早上,隊員們走出帳篷查看天氣,天空陰沉沉的,好在風速不算太大,在吃早飯的時候,向導紮西和大本營取得聯係,天氣預報情況不算太好。


    “怎麽辦?天氣狀況不算太好,大家還想不想衝頂?”紮西問。


    “都走到這裏了,我們當然想衝頂。”隊員們說。


    “有可能會下雪,我看雲層很厚。”紮西說。


    “山上天氣變化很大,天氣預報也不見得準確吧?”一個隊員說。


    “是不準確,但我們得為你們的安全負責。”紮西看樣子不想衝頂。


    “李大哥,這裏數你的經驗最豐富,你說呐?衝不衝頂?我們聽你的。”隊員們的目光投向李文忠。


    “我經驗談不上豐富,玉珠峰也是第一次來,都說難度不大,一路走來也十分不容易。如果現在就下山,那很簡單,收起帳篷就走,衝頂可能會冒一定風險。”李文忠認真地說。


    “老李大哥,你說怎麽辦吧?”


    “要我說,幹什麽不冒風險?在城市裏開車有風險,在家裏坐著也有風險,我昨天晚上拍了幾張銀河係照片,突然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我和世界萬物是一體的,我和雪山是一體的,我和銀河係也是一體的。”李文忠接著說。


    “老李,你看來是開悟了,我們問你衝不衝頂,你怎麽和我們說起玄學了?”一個隊員笑著說。


    “這不是玄學,這是宇宙學,這樣吧,我們問問隊伍裏唯一一名女隊員吧?春燕,你說衝不衝頂?”李文忠把問題拋給了苗春燕。


    “我?這裏數我的經驗最少,我不知道。”苗春燕為難地說。


    “說說吧,說說你是怎麽想的。”李文忠接著問。


    “對,說說吧,女人的直覺最準確。”一個隊員說。


    “既然你們非要我說,那我就說了,我們準備兩套方案,隊員分成兩撥先後出發,第一組在前麵探路,伺機爭取衝頂;第二組稍晚些出發,如果第一組出現問題,可以及時接應,不知道這個方案可不可行?”苗春燕說。


    “可行,我認為可行,玉湖,你說呐?”李文忠說。


    “春燕的方案還是比較穩妥的,等一會兒再看一下衛星雲圖吧,大家不要勉強,如果雲層變薄,我們就按照春燕的方案進行,紮西,你的意見是什麽?”周玉湖問。


    “這樣也行,分兩組先後衝頂,風險能小一些,我帶第一組,丹巴帶第二組,不過,上山後一定要聽從我們指揮,我們說下撤就立即下撤。”紮西說。


    “行,我們聽你的。”


    “那就這樣決定了。”李文忠說。


    “好。”隊員們說。


    閑言少敘,吃完早飯後,第一組立即出發,李文忠、周玉湖、苗春燕都在第一組,由向導紮西帶隊衝頂。登山靴套上冰爪,後背背上冰鎬,帳篷、睡袋等物資留在前進營地,大家輕裝前進。苗春燕把心一橫,跟著李文忠、周玉湖開始衝頂。


    高山上的冰川都是活的,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如果滑墜到懸崖冰縫,即使沒有當場斃命,寒冷失溫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運氣好一點落在平坡上,輕則扭傷骨折,重則腦震蕩。攀登雪山一般選在冬天,這時候的冰川比較穩定,冰質相對固定,當然也不能太晚,今年是閏6月,11月初登山稍微有些晚。


    幾個人采用四人結組登山方式,沿著冰川上的路繩向上攀登,腳下是一層厚厚的積雪,積雪下麵就是冰川,60多度的陡坡,稍不留神就會滑下懸崖,在某種程度上說,攀登雪山就是玩兒命,苗春燕在女人當中,屬於膽子大的。


    紮西走在最前麵,後麵是李文忠,然後是苗春燕,周玉湖殿後,一根長長的結組繩把四個人拴在一起。紮西走得很穩,壓住步伐,為了合理分配體力,也為了照顧苗春燕,每走三十步就休息一小會兒。天空依然陰沉,風刮得更加猛烈,細小的冰晶打在雪鏡上“劈啪”作響,苗春燕全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隻有兩個鼻孔露在外麵,她努力不去看兩邊,眼睛隻盯著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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